春末夜里。

  烛火微黄。

  屋内床帐边挂了垂地的纱帐。

  偶尔有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来,吹得纱帐和墙上的影子轻轻晃动。

  帐内,薛玉成和上官茹半躺在床上,听着坐在对面的儿子控诉。

  薛澈跟爹娘告状,说知知把虫子当成礼物送给他。

  “此举绝非君子所为。”薛澈把小荷包给薛玉成和上官茹看。

  两人朝里面看了一眼,果真有条胖胖的小虫子,在里面扭呀扭。

  薛玉成感慨:“我小时候也抓过虫子玩,转眼就好多年过去了。”

  薛澈:“爹?”

  上官茹笑,去帐外找了个漂亮的琉璃小罐子:

  “这是人家送你的礼物,一片心意,装进罐子里好好养着,记得每天要摘叶子喂它吃。”

  薛澈:“娘?”

  薛澈觉得爹娘根本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话。

  薛玉成摸了一下儿子的小脑袋:

  “你们都是小娃娃,天天说什么君不君子的?你怕这小虫子么?”

  薛澈说:“不怕,但是她戏弄我,我不高兴。”

  上官茹问:“阿澈,书上有没有讲过,凡事不能妄下定论。你怎么知道知知是戏弄你,不是真心把虫子给你当礼物的?”

  薛澈:“……会有人真的喜欢把虫子当礼物么?”

  薛玉成给儿子出了个主意:

  “阿澈,你也去捉一条虫子送给知知,看看她的反应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

  薛澈趴在院子的草丛里,敛气屏息,随时准备从草上抓走一只小虫子。

  他平日天天念书习武,从来没有捉过虫子。

  现在真正来捉虫子,才发现这也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而且,他给自己定的目标很明确,要捉一条和知知送给他的那种虫子。

  他钻在草丛里,身子扭来扭去,左扑右扑。

  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捉到了一只,然后满头汗地将虫子放罐子里。

  不远处,窗边,薛玉成和上官茹看着儿子的屁股在草丛中挪来挪去,笑得乐不可支。

  “你干嘛叫阿澈去捉虫?”

  “这孩子性子太静了,难得让他去草里闹一回。”

  “这不是挺可爱的么?”

  “回头把阿澈这样子画下来……”

  薛澈累吁吁地带着虫子回屋了,洗完澡后,才看了两页书就抱着书睡着了。

  次日,薛澈照常去裴府看书了。

  平日他手里都拿着从裴府借的书,今日手中却捧着一个琉璃小罐子。

  小罐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在薛澈的小手折射出彩虹一般的光芒。

  罐子里有一条小青虫,是薛澈昨天晚上捉的。

  薛澈绷着小脸,抿紧嘴唇,一脸严肃的模样。

  他没去裴府的藏书阁,而是跟裴府下人说,他要找知知。

  管家请他在花园里稍坐,他们去请二小姐。

  知知回到裴府,上头有一个堂姐,因此排行第二,成了二小姐。

  下人去禀报的时候,伍瑛娘和知知在院子里刚练完武。

  知知听说薛澈来找她了,一下笑开了花:

  “娘,你看,阿澈一大早就来找我玩了,他肯定很喜欢我昨天送他的礼物。”

  伍瑛娘换了一身衣服要出门:

  “知知,那你在家中和阿澈玩,别胡闹。娘要出门一趟,若是在家有什么事,就去寻你大伯母。”

  伍瑛娘昨晚和上官茹谈到关于开食肆的事情,她决定今日就去长安几个小名气的食肆看看情况,顺便也去转转上官茹提到的几个好位置。

  “好,娘你放心,我肯定看着阿澈,不让他胡闹。”知知信誓旦旦地保证。

  “娘说的是你。”伍瑛娘揉揉知知的小脸蛋,然后出门了。

  知知小跑去了花园。

  裴府的大花园打理得很漂亮。

  各色花卉,虽然不是稀有名贵的品种,却开得热烈鲜艳。

  知知觉得黑匪山和裴府各有各的好看。

  知知的视线越过花丛,一眼就看见坐在亭子里等着的薛澈。

  “阿澈,你来找我玩么?”知知跑进花园,裙角跃动似蝶。

  薛澈见知知来了,把手中的琉璃罐子递给她:

  “知知,故人云,礼尚往来。你昨日送了我礼物,我也当以礼回赠。”

  琉璃罐中的小青虫,拱着身子,贴在透明的琉璃壁上爬。

  薛澈等着看知知被吓一跳的样子。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知知以后不敢再戏弄他了。

  薛澈板着小脸这么想着,下一瞬就听见知知惊叹:

  “哇!这是你自己抓到的么?我肯定会好好养的,谢谢你!”

  知知拿着琉璃罐,彩虹般的光泽映照在她眼中。

  她语气中都是兴奋。

  薛澈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像两个黑葡萄:

  “你……你真的喜欢?”

  知知点头,甚至伸了一只手指进罐子里,轻轻戳了一下圆肥的小青虫:

  “喜欢啊,我给你的那一只,是我在路上捉的,小心养了好几天才送给你的。”

  “你怎么想到拿琉璃罐子装?这个罐子你要拿回去么?”

  薛澈摇头:“罐子不用还给我,我家还有,我娘的商队从西域买了好多这样的罐子。”

  他看着知知惊喜的脸色,终于相信自己错怪了知知。

  她一个女孩子,居然喜欢虫子。

  “你为什么要送我虫子?你喜欢虫子,但是我不喜欢。”薛澈说的直白。

  知知:“那我要是送你蝴蝶呢?”

  薛澈:“这个倒是可以。”

  知知指着罐子里的青虫:“可它以后就会变成蝴蝶啊,我只是把它提前送给你。这样你就看见它怎么变成蝴蝶了。”

  “而且你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的蝴蝶,如果变成非常漂亮的蝴蝶,那就是一个惊喜了。”

  薛澈一时哑口无言。

  他看了那么多书,当然知道“破茧成蝶”。

  可是他仅仅是看书而已,他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一只虫子结成厚厚的茧,然后从里面挣扎出翅膀来。

  他自然也认不出这是蝴蝶的幼虫。

  这时,下人又来报:“二小姐,袁家小姐来了。”

  知知回头:“采薇也来了?”

  昨日宴席上,严家老夫人把外孙女也带上了。

  当时薛澈坐在知知的左边,袁采薇坐在知知的右边。

  袁采薇跟知知讲了京中很多练武的事情,知知则跟袁采薇说黑匪山怎么捉盗匪。

  两人聊得意犹未尽,袁采薇今日又来找知知玩了。

  “知知!”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孩快步走来,和知知激动地抱在一起。

  然后转头问:“薛澈也是来找知知玩的么?”

  薛澈:“我不是——”

  知知:“对啊,阿澈一大早就来找我玩了,还给我送礼物了。”

  知知两手捧着琉璃罐子给袁采薇看:

  “这是阿澈特意抓给我的。”

  薛澈听着有点脸红,可是又反驳不了。

  他的确是抓虫子来送给知知的,只是情况和自己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袁采薇看了一眼罐子里的小青虫,竟然也认出了这是蝴蝶的幼虫:

  “这是会变蝴蝶的虫子!我小时候我爹给我捉过一只。”

  孩子们说起一件事就会想到另一件,袁采薇接着又说:

  “我爹给捉了虫子,就养在我窗台边。我小表弟来玩的时候,我带他看我的虫子,他吓哭了。他以为我故意吓他,还跟我爹娘告状呢……”

  知知惊讶得张开嘴:“啊?还会这样啊?我以前在岭南的时候,我们天天捉虫,还下锅炸来吃……”

  袁采薇:“这就叫那个什么,小人之心和君子的肚子。”

  “不是君子的肚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薛澈满面通红地纠正,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我、我要去看书了。”

  风和日丽。

  知知和采薇玩了大半日,到下午的时候,采薇才被家人接回去了。

  这个时候,裴凌风和裴凌云各自下值回家了。

  伍瑛娘也正巧从外面回来。

  几人几乎是前后脚回府。

  知知在门口送完采薇,刚好遇到几个大人回来。

  她手里还拿着琉璃小罐子,见人就高高举在头顶上:

  “爹,你看,这是阿澈送我的。”

  “大伯,阿澈送我礼物了。”

  “娘,这是阿澈送给我的虫子,他自己抓的呢。”

  “大伯母,我给你看阿澈送我罐子……”

  裴府上下全都知道了,薛澈收到知知的礼物非常开心,连夜捉虫子回赠知知。

  大人很欣慰,说这两个孩子真投缘。

  看完书要回家的薛澈路过时正好听见了,红着脸跑回了家。

  回到家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自己桌上的胖虫子。

  他又找出个透明的琉璃罐,把虫子放进去,然后端到洒满阳光的窗台边。

  他还去厨房找厨娘拿了几片菜叶子,放进罐子里喂虫子。

  微风徐徐。

  薛澈前额的头发被吹得扬起。

  一个孩童静静趴在窗台边,满眼期待地看着罐子里一抹绿影,幻想着里面飞出一只彩色的蝶。

  ……

  知知在京城玩了几日后,要在府中正式开始念书了。

  知知的堂兄裴昭远和堂姐裴清菡年纪比知知大几岁,不适合与知知一同上课。

  裴凌云本来想请裴府的教书先生,半天给裴昭远、裴清菡上课,半天给知知上课。

  可是教书先生年纪大了,吃不消上一整天课。

  因此,裴凌云和伍瑛娘琢磨着再给知知找一位先生。

  “我和玉成商量了一下,找好了先生,让阿澈和知知一起念书,有个伴。”裴凌云已经打算好了。

  伍瑛娘赞同:“阿澈那孩子性子静,说不定能带着知知也消停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黑匪山的几个村民居然也到了京城。

  秦老头、老徐、秋锦玉、花二娘和虞大夫都来了。

  几人来了京城后,上裴府拜访了一番。

  伍瑛娘和裴凌云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知知也高兴得不得了,缠着秋锦玉和花二娘报。

  知知:“花姐姐,你们怎么来了呀?你们听到我心里悄悄想你们了么?”

  花二娘捏着知知的肉手:“因为我们也想知知了呀。”

  老徐挠挠头:“哎,瑛娘,你们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我们总觉得浔州少了几分意思,就琢磨着也来京城玩玩。”

  秦老头一个劲道:“我早说了,京城是个好地方,尤其是京郊,我看见好多……总之是个值得细细品味的地儿,我们打算在这住一段时日再说。”

  秋锦玉说,他们会在京城找个小宅子住下,叫知知常去吃饭。

  知知两眼冒光:“那秦爷爷可以继续给我做夫子了!”

  之前知知每次去黑匪山住的时候,秦老头都会教知知读书,而且读的都是古书。

  知知每次跟秦老头学东西的时候,都郑重地称他为“秦夫子”。

  “好啊,爷爷当然可以继续教知知。”

  秦老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且啊,爷爷要是在这找到什么新书,先教你,保管是长安独一份!”

  伍瑛娘和裴凌云面面相觑。

  而知知和秦老头连上课的时间和地点都定好了。

  就这样,秦老头成为了裴府聘请的第二位先生。

  又过了两日。

  秦老头正式上任,开始给知知上课了。

  他们上课的地点就在花园里的赏花阁,窗外都是鲜亮招摇的花朵,像在花丛中上课一般。

  薛澈也被送过来了。

  他第一日来见新夫子,精神奕奕地早起,带好自己的书本。

  走到赏花阁的时候,刚好遇到知知也来了。

  两人一起在屋内坐下。

  屋内就放了三张桌案。

  最前面的是给夫子坐的,下边两张分别给知知和阿澈。

  薛澈自从上回错怪知知之后,心中一直隐隐有些愧疚。

  他想着,他可以在学业上多帮助知知。

  因此,他主动跟着知知说:

  “知知,课后我可以教你练字。”

  他说话的时候,正好看见知知从她的书箱里拿出一卷字帖。

  知知小声抱怨:“阿澈,昨天我爹要我练字帖,给秦夫子看我有没有退步,我的手都快练断了。”

  知知朝着薛澈晃悠自己的小手。

  小手下边,是隽秀的字迹。

  薛澈定定看着那字帖:“这是你写的字?”

  知知:“是啊。”

  薛澈默默地把头转回去了。

  他低着头坐在位置上,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知知:“怎么了?”

  薛澈鼓起腮帮子,不自觉地撅着嘴,瓮声瓮气地说:

  “我看了你的字,才知道自己写得还不够好。”

  知知眨眨眼,两手撑在薛澈的桌上:

  “那你多练练就好了啊。而且,我听说你读了好多书,知道很多东西。我大伯说,问你好多问题,你都能答得上来。”

  薛澈抿唇,谦虚道:“唔,还好吧,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他这么一说,知知就真的问了:

  “你知道鸟翅膀上有多少根羽毛么?”

  “为什么蜜蜂在花丛里不会迷路啊?”

  “月亮上的桂树会开花么?要是会的话,为什么桂花不会从月亮上掉下来……”

  薛澈的两只小手拧在一起,听了半天,磕磕巴巴道:

  “嗯……我回去看看书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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