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陆婉合上了书。

  她一合上书,贺妍就吹灭了蜡烛。

  蜡烛多烧一刻,就费些钱,她们手头不宽裕,能省则省。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母女俩简单洗漱后上了床。

  冬夜里,北风呼啸,院中枯枝摇曳,在半旧的窗子上投下一片阴影。

  屋子的隔音不好,时不时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咳嗽声还有巷子里的犬吠声。

  这个小宅子不是她们的,她们只是租住在这里。

  而且只租了其中一间房,院子里还挤挤挨挨地租住了其他两三户人家。

  陆婉和母亲相拥在一起睡觉,这样会暖一些。

  母亲白日劳累了一日,很快睡着了。

  陆婉也很困,闭上了眼,但是没能入睡。

  她们母女才来京城没多久,陆婉想到来年开春时的官学考试,便有些紧张。

  她一定要考入官学,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

  陆婉的外祖父贺庭方也曾在京中做官,官职虽然不大,但是和三皇子走得近。

  后来杜太后与三皇子的谋反案被揭露,外祖父和其他投在三皇子麾下的臣子都也被处死或流放。

  外祖父被处死,家中妻儿皆被流放。

  唯有贺妍,在家中大难来临之际,匆匆地许给了老家山南道的一户人家,从而逃过一劫。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贺妍为避祸而嫁人的时候甚至还未及笄。

  贺妍嫁入了一户姓陆的人家,在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县城里。

  贺庭方生前回老家的时候,曾经顺手帮过陆家一把,且手中握有陆家行贿的把柄。

  因此,陆家才让幺子娶了贺妍。

  贺妍嫁入陆家的时候,贺家已经被抄家,她几乎没有嫁妆。

  而陆家也没有给什么聘礼,甚至没有操办酒席,不想声张自己家娶了个罪臣之女。

  贺妍相貌生得秀丽,以前做官家小姐也养得好,这点倒是得夫君喜欢。

  两人刚成亲时,感情也不错。

  陆家在老家当地也算富庶,家中有宅有地,也有长工帮佣。

  可是家中人多,糟心事也多。

  贺妍得夫君喜爱,却因为罪人之女的身份被婆母长嫂嫌弃。

  贺妍虽然愤懑委屈,但身后无人撑腰,出了陆家门更是漂泊无依,因此也只能在陆家处处逢迎,忍气吞声。

  贺妍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陆婉,之后便一直无所出。

  婆婆做主给夫君纳了两个妾,两个妾室倒是生下了儿子,让贺妍处境更难。

  好在女儿陆婉很争气,自小就聪颖且极其用功。

  她和陆家的兄弟姊妹们一起在族塾中启蒙,教过她的夫子都说,以她的资质,将来很可能考中做宫中女官。

  也因此,陆婉能一直念书,启蒙后还被送到了当地最好的书院。

  前几年,皇上颁布诏令,说长安的官学也能招女学生了。

  若能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官学,以后束脩全免,还会资助日用钱粮。

  陆婉九岁这年,对父母说:“婉儿想去考官学。”

  她说得很坚定。

  她自小目睹母亲在家中如何辛劳受苦,看见那些姨娘困在阴暗的小院里明争暗斗一辈子,也看见十二三岁的堂姐就被订亲给了县城里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前几日的时候,她无意间听见祖母和大伯母随口聊到:

  “家中孙辈的亲事就差三房的没定了,婉儿那丫头伶俐,又在书院念过书,过个几年,长大了些,就算没考上女官,和县令大人家的公子也能配一配,我们陆家也能得个好亲家。”

  陆婉浑身发麻,她不要,不要被困在这里。

  她一定要走出去,离开这里。

  她和家人说要去考官学的时候,大家都笑话她。

  她通过了当地的筛选,要进京去考的时候,大家还是笑她。

  连她爹也笑,摇头道:“你虽然聪明,可是考进官学难如登天,连长安的那些贵女都未必能考进去,你去了长安也是浪费盘缠。”

  祖母也不同意,不愿意从公中给她出路费盘缠。

  只有母亲贺妍支持她,拿出了这些年省下的积蓄,跟她说:

  “婉儿,娘带你去长安考官学。你外祖父曾中过状元,在京中也曾指点过后辈学子,娘当初看过他们的文章,知道那些中举的人腹中才华几分。婉儿,他们不明白你的天资,可是娘知道。”

  “娘不会让你困在这里一辈子,你一定要往上走。”

  贺妍次日就跪在婆母面前,说要带女儿去长安考官学。

  长嫂讥讽:“看来弟妹还没忘了以前富贵日子,还想着靠女儿扶摇直上,只可惜有些事得看命。”

  老夫人道:“你们母女都心气高,既然非要去,那你们就去,去外面碰壁吃亏了,才会死心回来。”

  陆家最终让贺妍母女跟着老家其他几个进京赶考的老乡结队走了。

  老夫人还从自己的私房钱中出了钱给陆婉。

  贺妍带着陆婉走后,长媳有些不甘心地问:“母亲为何还要给她们钱?这不是明摆着把银子扔进水里。”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倒是不想给,可人活了这么年,见多了事,万事就怕个万一。若是那丫头日后真的踩大运飞上枝头了呢?不出点钱,难免遭她记恨。”

  “那丫头外祖家有狠人的种,你是外地嫁来的,不知多年前庄家全家暴毙的案子。当年她外祖父回乡一趟,城东庄家同堂五世一夜间全没了。”

  长媳闻言,背上一阵寒凉,不敢再多说。

  贺妍和陆婉到了京城,租了个小屋,陆婉专心温习功课,贺妍就接些缝补洗衣的活计,能赚一点是一点。

  她们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至少熬到明年春日。

  半夜,下雪了。

  一片片的雪花落下。

  陆婉闭上眼,攥紧了手中的被褥,心中默背了一遍晚上读过的文章。

  背着背着,心绪渐渐平缓,也睡着了。

  母女俩在长安的日子过得拮据而平静。

  哪怕是过年的那晚,过得也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可是等到了上元节那日的时候,贺妍看着街头巷尾高挂的花灯,想起自己小时候逛长安灯会的景象,还是忍不住带女儿出去:

  “婉儿,今日上元节,娘带你去外面看看花灯。”

  陆婉却提醒母亲:“娘,我们不能乱花钱。”

  贺妍压下心酸,强笑:“没事,只是去看看,不用花钱。”

  母女俩一起出了门。

  上元节这两日,取消了宵禁,可以京中百姓可以游玩至深夜。

  街市上灯影重重,游人如织。

  各式各样的花灯让陆婉眼花缭乱。

  老家县城在上元节也有花灯会,但不会有这样壮观的场面,也看不到那么多精致的花灯。

  她第一次见识到,原来花灯甚至可以用绢、用玉、用琉璃来做。

  做得那般奢靡,美如梦幻。

  陆婉觉得自己走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而梦境中最夺目的部分,是河边的画舫。

  贺妍对陆婉说:“婉儿看,那是霓裳画舫,每年上元节都会挂花灯,让人去猜灯谜。”

  陆婉看见那画舫像一条巨大的锦鲤,船上挂满了五光十色的花灯。

  她站在河边,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盏千瓣莲花灯。

  莲花的每一片花瓣都是用金丝镶边的琉璃做的,晶莹剔透。

  陆婉定定地看着那盏莲花灯,看得出神。

  但她没有开口说喜欢。

  那样好的东西她得不到,喜欢与不喜欢又有何分别?

  画舫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正在揽客,招揽着路过的人家上船猜灯谜。

  “只要十两银子就能猜,猜中十个灯谜,就可以任选一盏带走。”老板娘笑嘻嘻地引了一行人上船。

  跟在老板娘身后的,裴薛两家人。

  上元节晚上,大家都忙里偷闲,来放松放松。

  裴凌风和严毓带着儿女,裴凌云和伍瑛娘牵着知知。

  薛家人也齐了,不仅有薛玉成和上官茹带着薛澈,休假归来的薛玉琢与裴姝还有薛棣都回来了。

  他们热热闹闹地上街,看见画舫时,几个孩子都想玩猜谜。

  薛玉琢豪爽地把几个孩子的钱都付了:“去大胆猜,猜不中也没事。”

  “谢谢大伯!”

  “谢谢姨父!”

  几个孩子上船猜谜。

  知知指着一盏灵动的小鱼花灯跟薛澈说:“阿澈,你看,我喜欢那盏!你喜欢哪个?”

  薛澈转头看了看:“我喜欢右边那盏马驹样式的。”

  几个孩子各自开始猜谜了。

  陆婉站在河岸上,注意到了画舫上那个看着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

  那个小姑娘身上穿着粉色的春袄,外面还罩着件锦缎披风。

  陆婉听见小厮在报谜面:

  “左看马靠它,右看它靠马,左右一起看,脚踩万里沙。打一字。”

  陆婉张口,无声道:“是驼。”

  与此同时画舫上的知知也猜出来了。

  接下来几个字谜,陆婉都站在不远处静默地猜了出来。

  贺妍握紧陆婉的手:“婉儿是不是也想去猜?”

  陆婉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还是去年做的冬衣,今年来了京城没有做新衣。

  衣裳不算旧,但是她比去年长高了,手腕处短了一小截。

  初春夜里风寒,吹得手腕冰凉。

  陆婉按住自己露出的那截手腕,朝着母亲摇头:

  “十两银子太贵了,婉儿不想猜。”

  贺妍听了,心头又是一酸,两道眉蹙在一起。

  她牵着女儿继续走,却没了之前赏灯的心思。

  待到她们母女俩走回冷寂的巷子。

  贺妍看着巷内陈旧的屋子,看着连一盏灯笼都没有的门口时,心头的酸涩终究没忍住,瞬时化作泪水从眼角溢出。

  她不想让女儿看见,扭头去了厨房烧水。

  陆婉则回到屋内,没有歇下,而是继续看书。

  她不是世家女,想往上走,不仅要比别人更聪慧,还要比别人更用功。

  待到夜里,母女再次挤在那张小床上歇下。

  春月高悬夜空,周围笼着一层光晕。

  连着流淌进室内的月光也多了几分朦胧。

  一片朦胧中,陆婉面对墙壁,对母亲说:

  “娘,别哭。我们今日没有钱,但是我以后会进官学,会考官。”

  “总有一日,我会买到京城最好看的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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