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机眼神沉静,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收起棋子、棋盘,规整的摆放好。

  而在他的对面,头戴龙冠的中年人只微笑看着他的动作,一言不发。

  ——魏皇,魏剀,也称“安和帝”。

  待看到陈玄机收拾好棋盘,安和帝轻轻挥了挥手,两盏热茶顷刻浮现在桌上。

  “跟朕说说,你打算何时‘回返’大魏?”

  陈玄机看了一眼茶盏,眼睛便没再抬起,好似那碗澄澈的茶汤里藏着玄机。

  五年前,他以“出使西域佛国”的名义,藏身京都府,在暗中执掌白虎卫。

  他的确没去西域佛国,可有一人代他去了。

  而今西域佛国的境况已查探清楚,那人即将回返,便也代表他陈玄机要重新出现在大魏朝。

  “宜早不宜迟。”

  “哦?朕以为你会延缓些时日,为何这般急?”

  “常年在外之人,归乡心切,若是在路上耽搁,只会让有心人察觉些什么。”

  “有心人……”

  安和帝嗤笑一声,端起茶碗,另一手捏着盖子旋转两下,说:

  “朝堂诸公,自命不凡者多不胜数,可又有几个能跟玄机你比肩?”

  陈玄机脑袋压低,脸上的白虎纹面具只剩下一个王字若隐若现。

  “陛下过誉了。”

  安和帝看了他一眼,抿了口茶水,笑着说:“朕夸你,是你应得的。”

  “自朕登基以来,二十一年时间里,你为朕出谋划策,收拢北方权贵,充盈国库,壮大冀州……”

  “比那些尸位裹素之辈好上太多太多。”

  “若朝堂诸公有你一成本事,朕何愁大业不成?”

  陈玄机双手端起茶盏恭敬一礼,“臣只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

  然后他喝了一小口茶水,以示谢圣上赏赐。

  “呵呵,玄机啊,你我君臣相知多年,你又何必在朕面前这般拘谨?”

  “臣,不敢僭越。”

  “僭越?”安和帝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你。”

  “随你吧,旁枝末节,朕不予理会便是。”

  安和帝放下茶盏,看着陈玄机笑容不变的继续说:

  “听闻你那位入赘萧家的儿子,近来名声不小,号称大魏朝当代‘诗仙’,比肩前朝周、孙二位诗仙。”

  陈玄机顿了顿,放下茶盏,“陛下谬赞了。”

  “犬子仅是有些诗才,不过是运道好,才会在中秋佳节上写出那首《水调歌头》。”

  “那他可否运道再好些,下次科举高中?”

  “臣不敢妄言。”

  “哈哈……朕是起了爱才之心,堂堂一位书道圆满的书法大家,成了萧家赘婿,名声上难免受损些。”

  “若你有心,帮朕劝一劝,为朝堂效力,总好过窝在书院当个教习。”

  “这……”

  “怎么?你这当父亲的,还能管教不了他?”

  陈玄机嗯了一声,“陛下有所不知,自从犬子去了蜀州,他性情多有变化,闲散了。”

  “闲散?呵呵,哈哈……那,他岂不是没办法替朕握好萧家这柄刀了?”

  “陛下恕罪,臣教子无方……”

  不等他说完,安和帝摆了摆手,“你就别拿其他人对朕的那套规矩推搡了。”

  “若他不愿,朕这里另外还有人选,无妨。”

  陈玄机俯身一礼,没再多说,更没询问他口中的其他人选身份。

  安和帝也不详细说,转而道:“今次召你进宫,还有一事,朕拿不定主意。”

  “那,荆州刘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罔顾法度,玄机可有办法?”

  陈玄机稍稍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沉吟道:“办法有。”

  “说给朕听一听。”

  “若陛下能治罪刘贵妃,荆州刘家自然不敢再有任何逾矩之处。”

  “刘……换一个。”

  “那便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除掉他们。”

  “好,这件事交给你了。”

  “臣遵命。”

  片刻之后。

  陈玄机身化虹光,眨眼飘落至距离皇城最近的那座五层木楼里,直入四层深处的昏暗静室。

  这座由白虎卫掌控的木楼里,每一层都有一间属于他的静室。

  有时他会在二层,有时在四层,不一而足。

  别说白虎卫内部,便连他自己都不会提前确定在哪间静室。

  麻烦吗?

  麻烦。

  可陈玄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谨慎。

  甫一落地。

  陈玄机挥手遮蔽窗台,墙上的油灯适时燃亮。

  昏黄火光被一股风吹得东倒西歪,也令他的身形影影绰绰,明暗变幻。

  他扫视一圈,缓缓来到中间的桌案后端坐。

  有着面具遮盖,看不出他的神情,仅有一道不急不缓的气息吐出。

  “呼……”

  “伴君如伴虎……圣上近些年来的性情,确有大变化啊。”

  陈玄机回想起先前君臣凑对,眼神里闪过些思索。

  萧家在蜀州深耕两百年,即便日渐衰弱,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骨头。

  “‘雏鸟’不成,还有谁能执掌萧家和定远军?”

  “都指挥使,布政使,按察使……他们待在蜀州多年,深知萧家厉害,要么做绝,要么不做。”

  “其他的……朱雀吗?”

  陈玄机隐有所觉,没再继续深思,抬手按响桌上的铃铛。

  叮铃,叮铃,叮铃。

  三声脆响回荡在静室内,很快便有一名身着大红衣袍、戴着白面具的人快步而来。

  “玄星拜见阁主。”

  “蜀州可有回信?”

  “有。”

  玄星起身,压低身形双手呈上一封密函。

  陈玄机接过来看了一眼,目光微凝:

  [‘龙枪’刘五击杀孔雀王旗‘豺狼’杜苍,救下萧家大小姐萧婉儿。]

  [此战,刘五展露圆满境枪道、大成境拳道,天资比肩‘枪剑双绝’萧惊鸿,得号‘龙虎’。]

  [冀州商行谋划溃败,概因‘龙虎’出手,其借助崔家小姐崔清梧之手……]

  看到最后,陈玄机笑了起来:“好,好,好!”

  红袍玄星尽管很想询问他什么好,但是身上宛如被大山压制,动弹不得。

  冷汗瞬间浸湿他的衣袍。

  沉默良久。

  陈玄机将看了数遍的密函捏成飞灰,声音依旧带着笑意的说:

  “传令将星,告诉他,尽快收网。”

  “是!”

  玄星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静室。

  待一切安静下来。

  陈玄机眼中笑意缓缓消散,双手搭在桌案上,轻轻敲动着。

  哒,哒,哒……

  每一声的间隙约莫相同,便连声音大小都一样。

  一声未歇,二声又起。

  蓦地,敲击不再。

  “我儿,别让爹失望……”

  ……

  未时,四刻。

  蜀州府城。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府城街巷依旧喧嚣吵闹。

  因为“豺狼”杜苍,也因为粮行售卖的粮价依旧在上涨。

  一石细粮的售价高达二十一两银子。

  致使听闻布政使司衙门即将平抑粮价消息的百姓,都不禁焦急起来。

  “不是说刘洪刘大人召林氏粮行等人前去议事,勒令他们降低粮价吗?”

  “为何今日不跌反涨?”

  “这才第一日,那几家粮行估摸着还想最后赚上一笔银子。”

  “垂死挣扎罢了。”

  “我可听说他们手里囤积了不下五十万石粮食,一旦平抑粮价,他们怕是血本无归。”

  “这些奸商,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杀!”

  有人言语安慰他人,同时宽慰自己,可也有人朝他们泼冷水。

  一则消息突兀的传扬开来,极短的时间里传遍府城的大街小巷。

  “你们啊,别高兴得太早了。”

  “‘豺狼’杜苍死在蜀州,吕九南也死在蜀州,孔雀王旗的兰度王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是说,他真会率领大军前来?”

  “不是会,而是他已经来了。我听说,茶马古道那边出事了。”

  “怎会如此?”

  “那,那岂不是说,衙门平抑粮价也只能一时,待陈粮消耗殆尽,我等还是会……”

  会什么,不言而喻。

  陈逸听着周遭的议论声,神色平静的穿过人群。

  他早知冀州商行不会坐以待毙,便是老太爷和萧惊鸿出面,也仅能暂时逼迫几家粮行低头。

  只要粮食还在他们手里,迟早能够售出,折损的银钱不至于伤筋动骨。

  就如这时。

  市井流言甚广,便可愚弄百姓,借此再拉高粮价,能卖一些是一些。

  剩下来的……想必他们还要等待李三元的回信。

  可,夫人出手,又怎会让李三元脱身?

  陈逸心思掠过,注意力便回到方才跟将星会面时的场景。

  白虎卫的再次邀请。

  那位神秘莫测的阁主对他和兄长陈云帆的算计。

  以及朱皓!

  陈逸还记得初见陈云帆时,得过一句提示——陈云帆欲行堂皇光正的平步青云之路。

  既是平步青云,依照兄长在布政使衙门的位置,若想再升官职,显然解决掉刘洪最为合适。

  偏偏白虎卫拿出了蜀州都指挥使司副指挥使朱皓的罪证。

  其中是否有深意?

  陈逸脑中棋盘震颤,陈云帆这枚半黑半白的棋子,让他有些举棋不定。

  落在布政使司的一角棋势中,陈云帆可接替杨烨成为蜀州右布政使。

  权力更大,官职更高,也更能大展拳脚。

  可若是落在都指挥使司……制衡萧家?

  亦或者……

  思索片刻。

  陈逸脑海里那只巨大手里的棋子变为了白色,落在了蜀州都指挥使司几枚棋子所在的中心。

  “白虎卫的谋划,有迹可循。”

  “无论是我,还是陈云帆,目标直指萧家,或者说萧家手里的定远军。”

  “不过眼下境况有变。”

  “朱皓背后另有一尊大佛——刘洪。”

  “想来在白虎卫原本的计划中,应是没有刘洪的,只是他和荆州刘家近来插手蜀州过密,所以……”

  “刘家,必亡。”

  陈逸尽管不能窥探白虎卫谋划全貌,但知一角得窥一方。

  至少在这蜀州之地,他能推算出大概结果。

  因而,荆州刘家也好,蜀州刘家也罢,敢染指萧家都会成为白虎卫的眼中钉。

  便是陈逸不去告知萧老太爷一切,刘家也会亡。

  “短则半月,多则俩月,刘家必倒。”

  “而兄长……按照最快的时间估算,不出一年便有可能青云直上……”

  “三品?从二品也有可能……”

  不可谓不夸张。

  这等晋升速度,别说放在大魏朝了,便是往前数个千八百年,估摸着也不多见。

  想清楚这些,陈逸便知道如何应对手里那颗烫手山芋了。

  兄长得朱皓,萧家亡刘洪,公平公正。

  “希望白虎卫别出来碍眼……”

  陈逸回头看了一眼,旋即闪身前往听雨轩。

  以他如今的耳力,没在布政使司衙门听到陈云帆声音,剩下的自然只有听雨轩了。

  一刻钟后。

  陈逸来到听雨轩外,抬起斗笠打量左右,耳边传来内中的些许声音。

  萧婉儿,崔清梧,谢停云,沈画棠,环儿……

  陈云帆,宁雨、牛山,还有……咦?

  陈逸侧头看向巷口的另一座宅子的门檐上,只见有一人正毫无形象的靠坐在飞檐上,直勾勾的看着他。

  那人短衣打扮,中年模样,满脸络腮胡,看到他出现在这里,有些意外的问:

  “‘龙虎’刘五?”

  陈逸没有回应,只施展望气术看着他。

  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那张脸。

  哪里……

  陈家!

  他是陈家护卫统领——林忠!

  陈逸想起这些,暗自恍然,“江南府陈家,当真卧虎藏龙,一位护卫统领竟是上三品修为……”

  心念急转,陈逸不动声色的拱手说:“劳驾,在下有要事求见陈参政。”

  “见我家公子?”

  林忠上下打量着他,神情略有戒备,心说难道老子捡走吕九南尸体的事被他发现了?

  “不知‘龙虎’阁下见我家公子所为何事?”

  “受人之托,恕在下不能透露。”

  “哦?”

  闻言,林忠心下稍松,只要不是吕九南的事就好。

  想了想,他起身说:“阁下稍等,我这就禀报我家公子。”

  陈逸点了点头,平静的看着他身形消散,心下却是挑了挑眉。

  大成的武道·步?

  亦或者……圆满?

  啧,不可小觑啊。

  有道是“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身法修炼至圆满境界,其威力不吝于杜苍的降头秘术。

  若是没有克敌制胜的方法,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陈逸暗自嘀咕之余,心神便也跟着林忠落在听雨轩的中院。

  唰唰的剑鸣声中,好似一缕缕锋锐剑意破空而来。

  陈逸看着周遭引动的天地灵机,嘴角勾起些笑容。

  “兄长,当真刻苦啊。”

  “他不去衙门当差,竟然是为了待在听雨轩里习练武道。”

  然而还没等笑容收敛,蓦地看到眼前浮现一道晶莹闪亮的光芒。

  伴随着一道急切短促的声音:“公子,不可!”

  那道光芒凝聚成型,化为一柄小巧短剑,猛然朝陈逸杀来。

  所过之处,光华如虹。

  不耀眼,却也威势凛然。

  陈逸哑然失笑,迎着袭来的剑光,一指点出。

  金光一闪而没。

  连带着那道剑光一并消散。

  好似从未有过一般。

  “陈参政,好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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