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体育课时,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网球拍。优子将我堵在了厕所之中,拳打脚踢,扯着我的头发,逼我跪下来向她道歉。

  实在是太痛了,我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想着这些年遭遇的肉体上的痛苦,在家里要被酗酒的老爸殴打,在学校还在遭受同学的霸凌。当时我只是心里想着, 要是优子同学去死好了。

  我发誓,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并不是真的有这么恶毒的打算。可是意外就是这么发生了,水龙头突然莫名其妙爆裂开来,水压挟着微小的金属片刺入了她的喉咙,她就这么捂着脖子,呆呆地看着我,倒了下去。

  我知道,是我的超能力暴走了,和我的愿望纠缠在了一起,莫名实现了我的这个愿望。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告诉大人,或许优子还有救吧。但是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直接逃出了厕所,翻墙逃出了学校。

  如果父亲知道了我在学校失手杀了品学兼优的优子,会杀了我吧。就算父亲饶过我,优子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活活打死我。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盲目地在大街上闲逛,直到遇到了佐藤先生。

  看到我这副表情,佐藤先生知道出事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让我安心回家,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7月5日,木曜日,多云

  因为恐惧这件事情,我躲在家里,整整两天,没有去学校。

  我在学校原本就没什么朋友,再加上老师也讨厌我,根本没有人在意我逃学这件事。

  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优子已经死了,这么大的事情,等到优子的尸体被发现,鸟取县都应该传得到处都是。可是此时大人们对这件事异常的沉默和冷漠,让我不禁产生了疑惑。

  ……

  7月6日,金曜日,阴转晴

  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回去上学了。

  直到在人群中看到穿着校服的优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人没有一个关心她的死。

  因为她根本没有“死”,而是和往日一样,和闺蜜聊着天,上课肆无忌惮地传着小纸条。

  我开始感到惊恐起来,她的脖颈上还留着被碎片割断的伤疤。我非常确定,那天发生的事情绝不是幻觉,那道伤口要了她的性命。可是她此刻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呼吸着和我们相同的空气?

  这件事情绝对不正常。

  我又想起了,那天在大街上遇到佐藤先生。他只是露出了一丝奇怪的微笑,并且告诉我明天一早起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当时,我只是把这句话当成了一句单纯的安慰。

  可能这句话并不止安慰那么简单。

  ……

  7月10日,火曜日,晴

  优子复活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不仅是我,她身边的人,都留意到她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那股奇特的体味,像是大夏天腐烂的死鱼一样,再也掩饰不住了,就连她的闺蜜都很难忍住捂着鼻子和她对话。

  特别是,她已经足足一星期没有“找”过我了。这对于以前的优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今天放学之后,我一个人留在教室中打扫卫生,优子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堵住了我逃跑的路径。

  我瑟瑟发抖,以为她终于想起了那一天在厕所发生的事情。就在以为要遭到一顿毒打的时候,她只是向我露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笑容,浑然不觉脸上一大块死皮落了下来,露出了红彤彤的内侧肉:

  “我做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吧。花子同学。”

  虽然是用优子的嗓子发出的声音,但是那个语气、那个表情,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佐藤先生。

  恐惧几乎吞噬了我的脑海,我不明白,佐藤先生怎么会住进优子的身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解释下,我知道,那一天优子其实已经死了,但是佐藤先生利用他的超能力,附身在了优子身上,让她这几天还像是活着一样在校园中行动。

  花了很长时间,我才勉强接受事实。

  但是他的能力已经快达到顶点了。从优子身体散发出的尸臭味,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

  今天,佐藤先生打算操控着优子回到家,然后,在脱离了她的身体之后,优子延迟了好几天的腐败会一夜之间爆发出来。

  这样,她的尸体会在卧室中被她的父母发现,没有人会怀疑到是我杀了她。

  佐藤先生让我放宽心,好好生活。

  临走之前,他又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他说,现在他的超能力太弱了,只能持续区区几天。并且只能附身死人,想要附身活人身上几乎不可能。

  如果他死了,变成一种幽灵的形态,那么他的超能力会更加强大,就算是操控优子的尸体一辈子,也没有人会发现。

  ……

  7月20日,火曜日,晴

  优子死去的事情,渐渐被所有人遗忘了。

  整所学校,也没有人在讨论那件离奇的命案。

  与此同时,我也加入了超能力者之家,和黑塔中的其他朋友越发熟络起来。在佐藤的安排下,明天我将去参加一场真人秀节目,在几万观众面前展现我的超能力。

  我很紧张,从小到大,我从未被人注意过,被霸凌的时候除外。

  另外,有一件让我很好奇的事情。

  佐藤先生如此热衷于策划这起节目,付出了巨大的心血。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自己登上这期节目。

  他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死后做准备。

  超能力者死后,会变成厉鬼;而生前积累怨恨越多的人,死后变成的厉鬼能力也越强大。

  他还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由衷地感谢他的。

  没有理解这些奇怪的话语。

  我想,这一定佐藤先生在开玩笑吧。

  ……

  8月11日,日曜日,晴

  节目大获成功。在全国范围内,都有了小小的热度。

  我成了校园里的名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和我打招呼。其他孩子不再畏惧我可怕的长相。

  因为能给家庭带来经济补助,父亲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不再动不动殴打母亲;学校里,霸凌我的小团队首领优子已经死了,这个小团队自然解散了。我从未觉得,在我短短的人生中,有一段时间像是现在这么幸福。

  幸福得让我不敢相信是真的。

  多希望一辈子都能这样。

  ……

  10月5日,水曜日,晴

  我参加了一起又一起的超能力节目,全部取得了不错的成功。

  与此同时,也发生了一些让我烦恼的事情。

  质疑我表演的超能力是假的声音越来越大,有许多专家信誓旦旦只要我在他们面前表演超能力,他们一定能够轻易拆穿我。

  哼。真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老古董。

  我倒是很乐意,录制一起全国直播,看看他们准备怎么拆穿我货真价实的“魔术”。

  ……

  10月6日,土曜日,晴

  今天,佐藤先生又和我聊起了那个奇怪的话题。

  他说,超能力者因为精神能力太过强大,肉体死后都无法消散,大概率会变成怪谈、厉鬼之类的东西。

  我很害怕。说有办法避免这种结局吗。

  他用又奇怪、又失望的眼神看着我,问道,变成怪谈难道不好么,想要杀死谁就杀死谁,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为所欲为,根本没有警察能够抓住一个厉鬼。

  活着的时候,受限于这具孱弱的人类肉身,无法将自己的超能力开发到最强大。也受到法律、道德等无形的社会约束,不可能随心所欲。只有死后,才是真正的大自由,他已经等不及那一天了。

  佐藤先生的眼神是如此认真。直到此刻,我才发现,他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想起在超能力者之家附近,经常有孩童消失的传闻。我第一次对佐藤先生感到有一些害怕了。

  ……

  12月12日,木曜日,暴雨

  我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这期面向全国的直播节目,在这么多所谓的专家、学者、批评家和观众面前,我突然失去了自己的所有超能力,无法完成往日的任何一个简单小把戏。

  看着我一次一次失败,满头大汗,那几个老学者哈哈大笑起来,主持人脸上也露出了“我早知如此”的讥讽表情。

  我彻底失败了,搞砸了这一切。

  我知道,我已经成了全国的笑柄,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一个骗子,在真正的专家面前被彻底戳破。

  我不敢面对。我究竟该怎么办?

  ……

  3月2日,火曜日,小雨

  花了大约半年的时间,大概世人都忘了我,我才勉强从那次直播事故中走出。

  我失去了一切,又回到了那种暗无天日的老鼠般生活。

  没有节目再会邀请我这个骗子,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没有再回到学校,在家里,父亲喝醉了酒还是会随意殴打我。往昔那些快乐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更加痛苦。

  就像是黄粱一梦。

  我终于体会到了,《金刚经》中所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但是我的心中没有一丝怨恨,当太阳升起,生活还是要继续。

  快要毕业了。以我的成绩和家境,当然无法继续进入大学继续深造。

  因为我丑陋的长相,很少有商店愿意雇佣我。幸好,一个好心的寿司店老板给我了一次机会,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工作,希望我能抓住这次机会。

  ……

  3月5日,金曜日,阴

  在大街上遇到了佐藤先生。

  说起来,那件事情之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大约是出于我的懦弱,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面对佐藤先生那张脸。

  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说,当年的那个提议,我考虑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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