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树的长相苏洛并不熟悉。

  和地球王保强没有任何相似,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但在许树身上,苏洛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和王保强如出一辙的特质。

  那是来自最底层的未经雕琢的淳朴。

  也就是所谓的草根气质。

  尤其是当许树习惯性咧嘴笑,并露出那两排与黝黑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时,苏洛内心更是生出起一阵感慨。

  像,太像了!

  虽然皮囊不同,但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劲儿,那种眼神里的憨直,韧劲和一点点属于小人物的狡黠,简直如出一辙。

  “许树,是吧?”

  苏洛开口,声音比之前面对其他试镜者时温和了许多。

  “签经纪公司了吗?”

  许树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导演会问这个,连忙摇头,声音洪亮:“报告苏导,还没有。”

  “嗯。”苏洛点点头,语气里带着期盼,“那愿不愿意签到我的工作室来?”

  这话一出,不仅许树呆住了,连旁边的系主任也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就直接签人了?!

  连段像样的戏都没试呢!

  “苏导,这……”

  系主任赶紧插话,试图让流程显得更专业一点:“要不……先让他试一段戏看看?剧本里随便挑一段,也好让我们看看他的可塑性。”

  他实在无法理解苏洛这近乎儿戏的决定。

  哥们,试戏啊!

  你连看都不看,你就敢签?

  咱这不是在面试演员吗?

  苏洛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流程就走一走吧,然后他便看向许树:“你之前演过戏吗?有没有什么表演经历?”

  许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没有,苏导,我……我没正儿八经演过戏,就来进修班学了点皮毛。”

  系主任一听,心里更是凉了半截。

  得,还是个纯新人。

  “没关系。”

  苏洛却不以为意。

  “那你就即兴表演一段吧,随便演什么都行,比如……听说自己被选上了,很开心的样子。”

  许树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双手有些无措地搓着,身体还因为激动而微微晃动,嘴里发出“嘿嘿嘿”的傻笑声。

  整个表演充满了质朴甚至有些笨拙的喜悦,毫无技巧可言,全是感情。

  系主任看得直接捂住了脸,简直没眼看。

  这演的啥啊?

  这要是他课上的学生,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太粗糙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旁边的苏洛却眼睛一亮,甚至轻轻鼓了鼓掌:“好!非常好!”

  许树听到夸奖,笑容更灿烂了,带着点不敢置信:“真的吗苏导?我……我演得真好?”

  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表演上得到肯定,而且还是来自一位大导演的肯定!

  对许树来说,苏洛绝对算得上是大导演了。

  尽管苏洛导演并没有导出一部作品。

  苏洛看着他,神情非常认真:“真的,很好。”

  系主任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搐,内心疯狂吐槽。

  这时,苏洛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艺人经纪合同,推到许树面前:“这是工作室的合同,你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在上面签个字吧。”

  系主任看得眼皮直跳,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搞得跟菜市场买菜一样随意?

  连具体条款、片酬、年限都不谈一下的吗?

  然而,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许树接过合同,几乎看都没看,拿起笔就要往签名处写。

  “哎!等等!”系主任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许树!合同!你都不仔细看看的吗?里面的条款、权利、义务、片酬、年限,这些都很重要!”

  许树抬起头,看向系主任,眼神清澈且理所当然道:“主任,我相信您,也相信苏导!你们肯定不会坑我的!”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系主任:“……”

  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苏洛看着许树这憨直又带着绝对信任的举动,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好!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签完字,苏洛让许树坐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开始像拉家常一样问他问题。

  “家是哪儿的啊?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做什么的?以前都干过什么工作?”

  活脱脱一副查户口的架势。

  而许树也丝毫没有戒备心,苏洛问什么,他就一五一十地回答,语气实在,带着点家乡口音,把自己的家庭情况、成长经历像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

  旁边的系主任看着这一幕,听得直咂舌,内心充满了荒谬感。

  这哪是试镜啊?

  搁这查户口呢?

  问的都什么问题啊。

  别的导演试镜,看的是台词、形体、演技、镜头感。

  苏洛这可好,就看一眼,聊家常,然后……就直接签了?

  他是实在想不到,许树身上有哪一点吸引苏洛。

  正当系主任内心充满荒谬感,看着苏洛和许树像拉家常一样聊得火热时,试镜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是表演系的余老师,他先是探进头来,冲门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跟外面什么人打招呼,然后才侧身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苏导,主任。”余老师笑着跟两人打了招呼,目光扫过坐在苏洛旁边的许树时,略微停顿了一下,但没多想,只以为是苏洛带来的工作人员或者助理。

  他没等苏洛介绍,便直接切入正题,语气带着点热络:“苏导,虞晨晖人在外面呢,您看……要不要见见?”

  “虞晨晖?”苏洛微微皱眉,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是谁?”

  旁边的系主任倒是反应很快,带着几分惊讶问道:“余老师,你说的是欢度娱乐那个虞晨晖?”

  “对,就是他。”余老师连忙点头,然后解释道:“晨晖的经纪人是我一个老朋友了,他们听说苏导在筹拍《士兵突击》,又是个军旅题材,晨晖他本人特别感兴趣。”

  “这不,今天正好有空,就想着过来拜访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听说咱们这男主角还没定下来?”

  苏洛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这是有备而来,想争取男主角的。

  他刚想开口说许三多的人选已经定下了,就是旁边这位。

  但旁边的系主任反应更快,赶紧抢在苏洛前面插话,语气带着明显的劝进意味:“苏导,虞晨晖可是咱们圈里有名的硬汉专业户啊!形象正,气质硬朗!而且他常年健身,一身腱子肉,演军人特别有说服力!虽然之前大多演的是配角,但在好几部军旅题材里表现都很出彩,观众缘也不错!”

  系主任越说越起劲:“最关键的是,他之前还参演过韦国涛导演的《钢铁洪流》,虽然戏份不算最多,但那个角色他演得特别扎实,给很多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这说明他的演技是经过大导演检验的!”

  系主任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一方面,许树是他们电影学院进修班的演员,他自然希望是自己学校的学生,被苏洛选中。

  但他不希望那个被选中的人是许树。

  这要是传出去了,让外面的人怎么想?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电影学院没人了呢。

  说白了,主任就是对许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偏见。

  苏洛听着系主任的介绍,又看到余老师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琢磨了一下。

  人都到门口了,还是余老师引荐的,不见一面确实不合适。

  反正许树已经签了,见见也无妨,就当是给系主任和余老师一个面子。

  “可以。”苏洛点点头:“那就请虞先生进来聊聊。”

  余老师:“好嘞!我这就去叫他!”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余老师带着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穿着合体休闲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虞晨晖。

  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寸头,五官硬朗,肩膀宽阔,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结实的肌肉线条,整个人透着一股阳刚和干练的气质。

  他先是对着苏洛和系主任微微点头,语气不卑不亢:“苏导好,主任好,余老师好,冒昧来访,打扰了。”

  他的目光自然忽略了坐在苏洛旁边的许树,同样将许树当成了工作人员。

  “虞先生客气了,请坐。”苏洛伸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

  虞晨晖道谢后坐下,开门见山地说:“苏导,这次来得比较突然,事先没有准备。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具体的剧本片段或者台词,可以让我试一下?”

  苏洛轻笑导:“不用那么正式,你就自由发挥一段吧,我看看感觉。”

  “自由发挥?”虞晨晖愣了一下,这种试镜方式他倒是很少遇到。

  “好的,苏导。”

  他稍微沉吟了几秒钟,似乎在构思情境。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只见他猛地一个踉跄,仿佛被无形的子弹击中胸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但又不是软绵绵地倒下,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感,“嘭”的一声,结结实实地背部着地!这一下摔得极其逼真,连办公室的地板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强忍着剧痛,用手肘艰难地支撑着地面,一点点挪动着靠向墙壁,额头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嗬嗬声。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到不甘、到挣扎、再到最后力竭时的涣散与一丝不甘的执念,层次分明,感染力极强。最后,他的头缓缓垂下,但眼睛却还倔强地睁着一条缝,透着一种“死不瞑目”的悲壮。

  整个表演一气呵成,情绪饱满,动作精准,将一名战士中弹牺牲前的最后时刻演绎得淋漓尽致!

  表演结束,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好!演得太好了!”余老师率先用力鼓掌,脸上满是赞叹,“晨晖你这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这一下摔得太真实了!眼神戏绝了!”

  系主任也忍不住连连点头,由衷地称赞:“确实厉害!情绪饱满,细节到位!这种硬汉牺牲的戏码,最考验演员的信念感和控制力,晨晖你把握得非常好!比很多科班出身的演员都强!”

  “虞大哥你咋演的啊,演得太好了!比我在电视上看的那些影帝演得都真!”

  就连坐在苏洛旁边的许树,也看得目瞪口呆,然后使劲地拍着巴掌,就属他的掌声最响亮。

  虞晨晖听到许树这么夸,虽然觉得这工作人员有点过于热情和外行,但心里还是受用的。

  他谦逊地笑了:“过奖了过奖了,就是演得多了,有点经验而已。”

  说完,他目光期待地看向苏洛:“苏导,您觉得怎么样?”

  余老师和系主任也同时看向苏洛,眼神里都写着“这总该没问题了吧?”

  苏洛看着虞晨晖,内心也承认,这段即兴表演确实展现了相当不错的专业素养。情绪、节奏、肢体控制都可圈可点,形象也确实很符合主流军旅片对军人的想象。

  “演得确实可以。”

  苏洛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的评价:“情绪很到位,爆发力也不错。形象上,也挺适合演军旅片的,硬朗,有力量感。”

  听到苏洛的肯定,虞晨晖心里一喜,余老师也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儿八成是稳了。

  虞晨晖趁热打铁,但语气依旧保持谦逊:“谢谢苏导肯定,我确实对军旅题材很有感情,也一直希望能有机会挑战一个更有深度的角色。”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冲着男主角来的。

  苏洛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笑了笑,直接点破:“你这咖位和实力,来试镜,肯定是冲着男主角来的吧?”

  被直接点破,虞晨晖也不尴尬,只是笑了笑,默认了。

  他心想,看来苏导也是个爽快人,这下应该是稳了。

  然而,苏洛接下来的话,却让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可惜了。”苏洛的语气带着一丝遗憾,但态度却很明确,“男主角已经定下来了。”

  “定……定下来了?”虞晨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余老师也同时愣住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时候定下的?我怎么不知道?”

  余老师这是真傻眼了,今天试镜是个什么状况,他可是清楚得很。

  从早上到现在,刷掉的学生可是一批又一批。

  至今也没人能在这间办公室里待超过二十秒。

  苏洛的表情很平静,如实回答:“就在刚刚。”

  “刚刚?”余老师更懵,赶紧追问道:“是谁啊?哪个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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