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宫中浮沉了这么长时日,玉贵人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永安伯夫人的言外之意?

  她在逼自己做出选择——

  是同雅娘子母女团圆,还是安安生生回江南老宅。

  “舅母,难道玉儿不能留在伯府吗?”玉贵人试探着问。

  “玉儿,并非我和你舅舅心狠,而是你身份特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留在伯府的话,后果我们也承担不起。”

  伯夫人扶额,面上露出明显的为难之色。

  她希望玉贵人能识趣些,直接选择雅娘子,彻底与永安伯府划清界限。

  玉贵人面色忽青忽白,指甲用力抠住掌心。

  她很清楚,永安伯夫妻的顾虑不无道理。

  自己虽被逐出宫门,曾经的身份却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不仅赵芸娘那个贱人会时刻窥伺着她,就连那个人——

  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京城乃天子脚下,留在此地,他们行事还能收敛一二。

  若真去了江南,她的处境与砧板上的鱼有何区别?

  无力反抗。

  这么一想,玉贵人便做出了选择。

  她道:

  “雅娘子为我付出良多,我心中有愧,还是去城北小院儿,陪着她吧。”

  听到这话,永安伯不由有些诧异。

  没曾想玉贵人对雅娘子,还真有几分濡慕孝顺。

  永安伯哪里知道,玉贵人根本没胆子离开京城,除了城北小院儿外,她无处可去。

  为了保全最后一丝颜面,便扯了孝顺的大旗做遮羞布。

  “玉儿,我们这就送你过去。”

  说着,永安伯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竟是一刻都不愿让玉贵人多留。

  这副赶人的架势,不言自明。

  玉贵人扯了扯唇角,冷笑不已。

  永安伯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吩咐奴仆备车,又让伯夫人准备好金银细软,亲自将玉贵人送了过去。

  马车一路前行,谁也未曾率先开口。

  车内安静异常,只能听见吱嘎吱嘎的车轮声。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马车停在城北小院儿门前,永安伯将包袱塞给玉贵人,叮嘱道:

  “玉儿,往后你和雅茹居住在此,得相互照料着,千万莫要冲动。”

  玉贵人咬紧牙关,眼圈通红,不语。

  永安伯也没再多言,目送着玉贵人离去。

  守门的侍卫盘问她的身份,当得知玉贵人乃吴雅茹的亲眷,犹豫片刻,便放她入内了。

  见状,永安伯不由松了口气,勒令车夫打道回府。

  小院儿不大,却十分空荡。

  除了侍卫外,连道人影都瞧不见。

  玉贵人紧紧抱住行囊,心下不免有些忐忑,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青年的呵斥声:

  “贱妇,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爹的?”

  青年的声音陌生,玉贵人并不记得有这么号人物。

  她快步上前,瞧见形容憔悴的雅娘子跌坐在地上,左边脸颊通红肿胀,留有明晃晃的巴掌印,嘴角都渗出血丝。

  而她对面,则是一名陌生的青年,样貌虽称得上俊朗,神情却嚣张跋扈。

  “司大少爷,秦国公已经中风了,喂药不太容易,总会呛咳,并非我照料不周。”雅娘子嘶声辩解。

  听到这话,玉贵人才意识到,青年究竟是何身份。

  原来是司菀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司勉,据说曾经铸成大错,没了袭爵的可能,远远打发到了万松书院。

  又为何会回到京城?

  玉贵人满心不解,犹豫着要不要避避风头。

  正当她抬脚准备离开时,司勉眼尖,余光瞥见了她,呵斥:

  “站住!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雅娘子循声回头。

  当看见女儿提拎着包袱,狼狈不堪的出现时。

  雅娘子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原本想着,玉贵人好歹年轻美貌,又颇得圣宠,即便先前犯了点小错,肚子里怀有龙嗣的情况下,将来总有飞黄腾达的那日。

  能助她脱离苦海。

  岂料,女儿竟出现在此。

  且腹部平坦,显然是没能保住孩子。

  完了。

  全完了。

  雅娘子眼底尽是绝望,好似被抽干了全身力气,瘫软在地。

  司勉阔步行至近前,上下打量着玉贵人,道:

  “我问你话呢,耳朵聋了不是?”

  玉贵人被青年凶神恶煞的模样骇了一跳,颤声道:“我是雅娘子的远房亲戚,特地来小院儿寻她。”

  司勉啐了一声,暗骂晦气。

  雅娘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勾引了父亲,险些成为秦国公府的主母。

  她的远房亲戚,估摸着也是一丘之貉。

  “我管你是什么亲戚?既然到了这儿,就老老实实带着,伺候我爹,记住了吗?”司勉厉声道。

  玉贵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雅娘子扯住裙裾。

  她犹豫片刻,咬唇颔首。

  教训过雅娘子后,司勉只觉得身心舒畅,大摇大摆往外走。

  玉贵人看了眼中风卧床的秦国公,问:

  “究竟是怎么回事?司勉为何会回京?”

  “还不是赵芳娘那个贱妇闹腾的,好端端地,非要犯病,太师府的人以为赵芳娘快死了,便写信将司勉叫了回来。

  岂料赵芳娘根本没死,司勉回京后又不用侍疾,反而听说了秦国公中风一事,便日日往城北小院儿跑,磋磨于我。”

  这些日子,雅娘子不记得自己究竟哭了多少次,眼泪都干涸了。

  最初她还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努力舂米,总能赚够银钱,治好司长钧。

  哪曾想朝廷推广了水轮三事,机器以水力驱动,远比人力舂米来的更简单,价格也低廉。

  为了填饱肚子,雅娘子只能将价格一降再降,幸好粮食照比先前便宜许多,否则她连饭食都吃不上。

  攒了好几个月,才能请赤脚大夫给司长钧看诊。

  连药材都用不起,中风的症状能好转才怪。

  再加上,近段时日司勉一直来找她的晦气,更是度日如年,倍感煎熬。

  “玉儿,你怎么出宫了?龙嗣呢?”

  雅娘子犹豫再三,仍不死心,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

  “娘,女儿是被赵芸娘给害了。

  原本靠着熏艾,女儿有把握坚持到临盆,届时神不知鬼不觉调换一番,便能瞒天过海,岂料待人作祟,害我小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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