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源玉子说出‘就餐者并非九条优花本人’时,伏见鹿第一反应是‘难道那么多服务员同时认错人了么?’

  他的理智在说这段推理有不合理的地方,但他的直觉清楚这就是事实,因为他不瞎,能看到九条光的反应。

  “怎么,九条先生,有什么问题吗?”伏见鹿捏住九条光的肩膀,掐着他的锁骨,强迫他坐下。

  这时九条光已经没心思抗议暴力执法了,律师同样也没吭声,三人一齐盯着源玉子,等着她补完剩下的推理。

  只听源玉子继续说道:“警方只向服务员出示了小票,顺带描述了一下优花的长相,冒牌货很有可能假扮成九条优花,以此争取不在场证明……”

  “不可能!”九条光打断道:“如果我有同伙的话,警察早就该查出来了吧?况且我的妻子是外国人,那么显眼的特征,怎么可能会有人认错!”

  “是的,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因此陷入了思维误区。”源玉子并未否认,她面对九条光的质疑,像是在跟机器人对答:“还记得市川秋天跟母亲说想吃洛林乳蛋饼么?”

  九条光又是一怔,他知道这个问题不是在问自己,便把目光投向了伏见鹿。

  “记得,怎么了?”伏见鹿反问。

  “案发前一天她吃了洛林乳蛋饼,是由母亲亲手做的,然而案发当天晚上,她又吃了一顿洛林乳蛋饼,专程去法式餐厅就餐……这不是很反常么?”

  源玉子忍不住开始咬大拇指,这才是她思考时的下意识习惯,一时间根本改不过来:

  “连续两天吃同一道菜,不是很奇怪么?当然,可能会有人喜欢连续吃同样的菜品,但大多是家常菜,谁会专程去法式高级餐厅去吃已经尝过的菜品?”

  律师在一旁提醒道:“不能这样以偏概全,也有人很喜欢吃法餐,一直吃不腻的……我就是这种人,经常去喜欢的餐厅点同一道餐品。”

  “是的,是有这种可能,”源玉子点头,门牙咬着大拇指指甲:“但市川母亲的原话是「我给她做了好几份,还没吃完呢」。”

  律师一愣,他不知道源玉子去问过死者家属。

  伏见鹿细想了一下,市川母亲确实说过这句话,而且在问话记录里大概有有写,只不过当时他在专心吃水果,没有怎么认真听而已。

  源玉子抬起头,看向律师:“家里的餐品还没吃完,她为什么要专程去法餐厅吃?”

  律师回答不上来,九条光打断道:“也许是她母亲的料理很差,做出来的餐品不合她胃口,所以她才会专程去法餐厅吃。”

  “不对,如果市川母亲厨艺不精,那市川秋天又为什么要拜托母亲做洛林乳蛋饼?”

  源玉子目光调转,和九条光对视。

  九条光这才发现,她那双瞳孔微缩,满是眼白,亮得可怕,有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像是要钻进别人心底,一窥黑暗深处的景色。

  “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上述所有问题。”

  源玉子的双眼倒映出九条光惨白的脸:“去法式餐厅吃晚餐的市川秋天,同样是一个冒牌货——市川秋天冒充了九条优花,而九条优花冒充了市川秋天。”

  律师一脸困惑,忍不住问道:“可是九条优花是白人,市川秋天怎么可能假扮不同人种……”

  “谁说市川秋天是亚洲人长相了?”源玉子说道:“她的父亲是白人,市川秋天是混血。”

  伏见鹿听到这话一脸晦气,这种关键信息他根本就不知道,水谷润一郎也没有提起过,他自然而然默认市川秋天也是日本人……难怪侦探破案的第一步是收集信息,没有足够的信息,再怎么推理也是白搭。

  估计九条光就是利用了视角的信息差,再加上九条睦的保密要求,不得使用照片问话,这才把警察耍得团团转。

  伏见鹿对此有两点小疑惑:

  第一点,九条光是怎么提前预判到父亲会要求保密的?

  硬要说的话,可以解释为九条光对父亲足够了解,认为父亲会守护家族声誉,能够百分百保证父亲会做出保密行为,因此将凶案的核心诡计依托于此。

  伏见鹿觉得这么解释太过生硬了,换做是他,肯定不会把谋杀计划的重心放在其他人的反应上……但他余光一瞥,回想起九条光方才那副自负的模样,好像这种人确实干得出来这种事。

  第二点,即便互换身份,两地同时杀人的手法还是没有解开。

  伏见鹿想归想,并没有在这关头唱反调。

  私下里他顶一顶源玉子的嘴,算是情侣间的小情趣;但要是在外人面前打源玉子的脸,就有点违反推理小队共进退的原则了。

  况且,源玉子的推理还未结束:“六点在日式餐厅用餐的是市川秋天,所以她没有花粉过敏的症状;九点在法式餐厅用餐的是九条优花,所以她才会点同一道菜品。”

  “九条优花是用餐五小时后遇害的,市川秋天则是在用餐两小时后遇害的。所以,九条优花的真正死亡时间是九点加五小时,也就是凌晨两点;市川秋天真正的死亡时间是下午六点加两小时,也就是晚上八点。”

  “两人的死亡时间并非同一时间,而是相隔了六小时——在这六个小时中,九条光完全有时间作案!”

  九条光身子晃了晃,瘫坐在椅子上。

  他只希望源玉子闭嘴,不要再说下去了。可他连发泄情绪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伏见鹿就在一旁盯着,只能颓然地看着源玉子继续揭穿真相。

  源玉子坐在主审位上,逐渐从坐姿变成了蹲坐,她双脚放在椅子边缘,蹲在椅子上,左手抱着膝盖,右手咬着大拇指指甲,眼睛眨都不眨: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凶手为什么一定要在户外作案?为什么非要在小巷里杀人?为什么两起案子的作案地点如此雷同?按道理来说,户外作案暴露的可能性更高,很容易碰到目击者,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但现在我明白了,凶手是故意的,他故意让目击者看见的。”

  “本来我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鹿君点醒我了,他之前跟我说了一段话,让整段推理变得严丝合缝——确实,他比我更擅长洞察人心。”

  源玉子将伏见鹿曾经的原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

  “妻子长期被丈夫冷落,她难道不会对情人怀恨在心吗?情人长期没有名分,她难道不会对妻子有所怨怼吗?当然,最可恶的是丈夫,但男人嘛,出轨可以转移矛盾,夹在中间只会享受,不会难做。”

  “要是妻子生气,就把错推到情人身上;要是情人想要名分,就谎称家有悍妻无可奈何……总之就是两头瞒嘛!她们为了争夺男人的心,只会更加努力地讨好男人,并且仇视竞争对手。”

  源玉子顿了顿,目光锋芒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们还爱着你,对吧?”

  九条光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但源玉子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不把所有潜藏在黑暗中的真相挖掘出来,她决不罢休,一定要让所有秘密在阳光下暴晒,必须让死者得以告慰才行!

  她继续说道:“九条优花和市川秋天都被你骗了,你骗她们伪装去餐厅,帮助你制造不在场证明,假装回心转意,实则打算把两个人全都杀掉……”

  律师缓过劲来了,他跟上了源玉子的思路,为了保全自己的委托人,他尽了最后的努力,大声说道:“不对,你推测的有问题!如果两人互换身份,胃部的菜品怎么可能对应得上?”

  源玉子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说道:“因为她们吃的法餐和日餐,制作食材是一样的。”

  “这怎么可能……”律师一愣,声音越来越小。

  源玉子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洛林乳蛋饼是法国的一道开胃菜,其原材料有鸡蛋、发面、培根、奶油、洋葱……没错,它听起来像是一道甜品,但味道是甜咸的。”

  她继续例举:“另一人在日式餐厅吃的餐品有菌菇鸡蛋卷、凉拌海葱、红豆冰淇淋……其原材料就是鸡蛋、生面、洋葱、奶油等。剩下的原材料,还可以用其它菜品来补充。”

  “她们为了不被引起区分,故意吃了不会引起区别的食材。日餐和法餐虽然用的原材料一致,但做出来的菜品天差地别,完全是两个风味……这也是凶手故意利用的思维误区。”

  律师看得出来,九条光已经放弃了,但他作为委托人的律师,必须且不得不挣扎:“等等……让我理理……”

  他满头是汗,抓着头发,不停地思考:“对!有了!按照这个逻辑,不吃引起区别的食材,前提是为了让法医无法区分食材,这就意味着要被剖开肚子验尸——她们不至于爱九条先生爱到自愿去死吧?如果真的有那么强烈的爱意,九条先生又何必亲自动手杀人?”

  源玉子卡了一下,这不是她擅长的环节。

  伏见鹿立马顶了上来,替她回答道:“很简单,只要对死者说:‘你所假扮的人,不喜欢吃这几样东西’;或者说‘吃了这几样东西,就会露出马脚’,她们就会按照吩咐吃固定的餐品了。”

  他比较擅长骗人,自然知道犯人骗人的手段。

  源玉子的思路再度通畅:“没错!九条优花的友人提到过,她还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如果有一天丈夫回心转意,她说不定会欣然接纳……这就意味着,说服九条优花成为共犯并不难!”

  律师拍桌追问:“那十一点钟的目击证词怎么解释?两边都有人目击到了九条先生……”

  源玉子当即反驳道:“那并不是确切的目击证词,而是‘戴着眼镜和口罩’、‘形似九条光的男人’。”

  “外国人平均身高比日本人要高,我看过验尸报告,九条优花身高一米七三、市川秋天身高一米七二,而九条光先生身高同样是一米七三。”

  “沿用上述推理,只需要欺骗市川秋天,让她在十一点钟伪装成自己的样子,出现在巷子口,让人目击到,就能完成这一系列两地同时杀人的诡计!”

  律师双手拍桌,他心底发虚,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壮大声势:“太牵强了!死者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伪装成凶手的样子?!”

  源玉子又卡了一下,这回伏见鹿依旧能十分娴熟地配合了,他当即接话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很简单呐,只需要对妻子说‘我好想回到当初的幸福生活,只不过那个女人死缠烂打,又有我的把柄,我才不得不屈从’;再跟情人说‘只需要除掉妻子,我就能名正言顺跟你结婚了’,轻轻松松就能把两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律师听到这也多多少少觉得不对劲了,他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伏见鹿,用意味不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再回过头看向源玉子,又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源玉子还在继续推理,她接上了伏见鹿的话,说道:“两地警署本就侦办部门不同,很多信息并不共通,所以凶手才选择分隔两地作案,可惜……”

  “可惜,如果你不来的话,一切都很完美。”九条光打断道。

  源玉子总算回过神来了,这个名义上的舅舅不复方才自负,身上散发着绝望与落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延续公事公办的态度,把脚放下椅子,挺直了腰,偷偷擦了擦大拇指的口水,认真说道: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认罪吧,态度良好的话,有可能减轻量刑。”

  九条光听到‘认罪’这两个字,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略微抬起头,下眼白格外吓人,有种自暴自弃的疯狂感:“不,我不认。”

  源玉子一愣,正要批评,却见九条光招了招手,对她说道:“你没有证据!而且,你的推理有错漏……过来,我告诉你完整的真相……”

  “证据肯定会有的,只需要带着死者照片,去找目击证人对质,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源玉子反驳了一句,又忍不住问道:“不过,推理哪里有错漏?”

  九条光继续招手:“你过来,凑近点,我私下告诉你……”

  源玉子还真信了,她从主审位下来,心想着这大概就是侦探剧里凶手痛哭流泪坦白心路历程的环节了。

  她脑子里还在琢磨,过会自己该说点什么台词,才能彰显名侦探的格调?

  比如说反驳凶手自私自利的理由:‘不,你的所作所为,皆为私欲,无可辩驳’,又或者是从根本上否定恶行有因的论调:‘纵有千百理由,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她走到审讯桌对面,伸着脖子,凑近了九条光,还在一脸好奇地询问:“到底哪里推理错了?”

  “我来告诉你……”

  九条光双手指甲磨出了血,他猛地张口,咬向源玉子的脖颈!

  律师大惊失色,源玉子没反应过来,只听九条光额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伏见鹿正手一巴掌掴在他头上,把他打得身子后仰,连带着椅子一同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源玉子吓了一跳,总算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慌忙摸索自己的脖颈,确定自己白皙的小脖子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长教训了吧?”伏见鹿斜睨看向源玉子,说道:“现在知道要跟嫌犯保持距离了吗?”

  源玉子第一反应是不理解,忍不住质问九条光为什么要杀她,毕竟她只是说出了真相而已。

  九条光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脑袋又摔在了后脑勺,这一下真够呛,意识都没了,根本没办法回话。

  伏见鹿只好代他回答道:“你可是毁了他的下半辈子,他不杀你才怪。”

  源玉子结结巴巴道:“可、可是……他杀了两个人,毁了两个家庭……为什么他不反省自己做错了?”

  伏见鹿感觉这家伙的脑回路有问题,而且问题非常大,但这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或多或少已经习惯,随口回道:“是,你无辜,你委屈,你占理,但他就是想杀你,那怎么办?劝他出家向善吗?不要老是想当然了。”

  源玉子意识到不对,反问道:“既然你看出来了,干嘛不提醒我?明明你说了我就不会靠近了啊!”

  伏见鹿没回话,他假装没听到,打开审讯室,叫警署内的警员去叫医生,顺便安排其他人拿照片找证人对质。

  “你该不是故意的,想要英雄救美吧?”源玉子跟在旁边,锲而不舍追问道:“还是说你打算像教育樱子那样教育我,让我吃亏了长教训?”

  答案是两者兼而有之,但伏见鹿肯定不会明说,他狡辩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地走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让他钻了空子。”

  “怎么走神了?你在想什么?”源玉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两人聊着的时候,札幌警署内部忙成了一锅粥。刑警们忙着叫急救,同时分配人手整理审讯记录,打印出死者照片,找人证重新确认……总之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但这些跟源玉子无关,毕竟她不是道警。

  伏见鹿也忙着应付源玉子,他带上平樱子,快步走出警署,随口扯谎道:“我在想破案后怎么跟你外公说。”

  “就实话实说呗,”源玉子有点小骄傲:“我们通过了他的考验,互相敞开心扉,配合默契,破了这起凶案……”

  她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粉色翻盖小手机就响了;与此同时,伏见鹿口袋里的手机也传来铃声。

  源玉子率先接起电话:“摩西摩西……啊,外公,关于那起凶案,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接着,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你已经知道啦?这么快?好吧……我马上回去。”

  等她打完电话,伏见鹿才慢悠悠地从口袋掏出手机,摁下了接听键:“嗯……我知道……好。”

  见状,源玉子问道:“谁啊?”

  伏见鹿感觉这家伙脑子一会好用一会不好用的:“还能是谁,当然是你外公,喊我去九条家见面……他也是跟你这么说的对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源玉子觉得有点奇怪:“案子才刚破,外公就打电话催我们见面,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奖励过两天发也不迟嘛,至少让我们好好休息一天。”

  “奖励?”伏见鹿提取到关键词:“他许诺你什么好处了?”

  “没有啊,这还需要许诺吗?”源玉子挠了挠头,按照惯例来说,帮忙办事不该有小奖品吗?

  她小时候帮妈妈洗碗还有小红花拿呢!

  伏见鹿无话可说,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没着急去九条宅邸,而是先到处找厕所,给平樱子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她吃了大份冰淇淋,又开始闹肚子了。

  这回源玉子没催,她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不着急跟外公邀功,等平樱子在厕所磨蹭了一个小时,这才一同坐出租车拜访外公。

  照例是管家接待三人,但这次没再领着他们进和室,而是直接进了九条睦的内宅书房。

  伏见鹿推门时,能闻到淡淡的桧木香,混合着某种药草焚烧后的苦涩余韵。

  书房内三面墙都被黑胡桃木书架填满,左侧墙面悬挂的日本刀,滑轨门边的青瓷香炉飘着袅袅细烟,环境颇为雅致。

  九条睦坐在书桌后面,身穿休闲西装,没再拄着拐杖,正伏案签署一些文件。

  “来啦?坐吧……我这边马上忙完。”

  九条睦示意两人在对面坐下,管家上前,领着樱子出去玩。源玉子觉得九条家不至于有绑匪,而且她现在已经有点眼力见了,看得出外公是想谈私事,所以就让平樱子暂时去自己耍。

  伏见鹿隐约猜到了九条睦喊他们来做什么,他心里也清楚,九条睦大概一直在派人观察他们两个人的近况。

  如果九条睦不喊他们来还好,但要是这么着急喊他们回来,就意味着那些目击证人,也就餐厅服务员和酒店服务员,大概率要遭殃了……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东京:兔子警官和她的邪恶搭档,东京:兔子警官和她的邪恶搭档最新章节,东京:兔子警官和她的邪恶搭档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