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绵,你唱哪首,我帮你点?”

  名叫徐芷若的少女转过头。

  如果张述桐在这里,会认出她就是经常跟在顾秋绵旁边的短发女生,被他戏称为“小秘书”。

  影音厅里灯光闪烁,剩下两个女生拍着巴掌助威,徐芷若有些得意,拿着话筒的手摆出一个pose,好死不死音响里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她赶紧摆正话筒,吐了吐舌头。

  “你们唱吧。”徐芷若随手将话筒递给一个女生,转身来到沙发上,那里坐着一个中长发鹅蛋脸的女孩,女孩今天穿了一身格子毛衣,红黑色,走得明媚可人的风格,可她的心情却不是这么明媚,相反表情很少,只有换歌的时候才会象征性拍拍手,绝对的大小姐风范。

  “怎么啦怎么啦,心情不好?”徐芷若凑到顾秋绵身前,撒娇似地甩了甩她的胳膊。

  新歌已经点好了,是首摇滚乐,铿锵有力的鼓点声仿佛要将两人的声音吞没。

  “心情不好怎么会喊你们来。”顾秋绵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胳膊,轻轻在对方额头上一推,“你就少操心吧,别管我,先管好自己。”

  其实她们私下里是关系极好的闺蜜,在外面表现出的像是上下级一样的关系,大多数时候是给外人看的,当然有时候碰上顾秋绵心情真的很差,徐芷若也愿意多迁就她,就当个跑前跑后察言观色的小秘书好了,张述桐如果在这又会大跌眼镜,可谁让女生的关系就是这么复杂多变呢。

  “又有谁惹我们家秋绵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告诉伯伯去。”她活像个小狗腿。

  “没谁,你少问几句就好。”顾秋绵没好气地说。

  “那怎么行,说好了你以后当老板我给你当秘书的,要多多关照才对。”她玩笑道,“而且你一直在看手机欸,是不是跟哪个男生聊天,谁啊谁啊,把我们秋绵QQ要到手了?

  “同学。”顾秋绵眼睛都不抬一下,“你好八卦啊,是聊别的事,正事,你看见楼上那些保镖了吗,这几天家里有点事情。”

  徐芷若本来不信,可顾秋绵直接把手机给她看,完全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少女快速看了几条聊天记录,大失所望。

  别说什么暧昧的话了,连一些闲篇都没有聊过,她不信邪地把聊天记录翻到最顶部,都是些干巴巴的话。

  一个叫“新桃旧符”的id问:

  “怎么样?”

  另一个叫“秋雨绵绵”的id回:

  “不要担心。”

  或者是后者主动说,我这边没事;前者就说,注意安全。

  这是个多木头的木头啊,徐芷若心想,喂喂大哥,有你这样跟女孩说话的吗?

  她说没事你就当真的没事了?

  如果她真的没事,就不会只回一句“没事”了。

  她端起茶几上的果茶喝了一口,茶几是名贵的红木,品质顶级,可徐芷若觉得没有这位兄台顶级。

  “咱们学校的男生?”徐芷若又问。

  “嗯。”

  “几年级的?”

  “同学。”

  “从前没听说过你有认识的男生啊。”徐芷若喃喃道,“一想到我被瞒了四年心都要碎了。”

  “心碎去吧。”顾秋绵翻个白眼,“你今年才初三,我从小学就开始瞒你啊?”

  “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又笑嘻嘻地问。

  “周三。”

  “哪个周三?”

  “当然是这个周三。”顾秋绵随口说。

  徐芷若掰掰手指,惊讶道,“才四天?”

  她现在觉得是自己低估那位兄台了,如果认识四年还这样聊天无疑是块木头。

  可仅仅认识四天,已经开始句句不离“你的安全”这种沉重的话题了,喂大侠,你到底是从哪个地方跑出来的?

  “我突然想到了,不会就是你那个同桌吧,我还跟他说过话,我也是听人说啊,好像周四那天积木的事就是他帮的忙?”

  顾秋绵又嗯了一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要当心!”

  “我当心什么?”顾秋绵奇怪道。

  “虽然我承认是帅哥,但才认识了四天,总之不要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危言耸听有没有可能?博取关注有没有可能?欲擒故纵有没有可能?不过啊,我那天晨读见他就觉得你俩不对劲了。”

  “谁不对劲了?”

  “怎么说呢,有种……认识了很久的样子?你好像认识了他很久,他也好像认识了你很久,反正不提前跟我说的话,绝对想不到你们才认识了四天。”

  顾秋绵没接话,而是问:

  “别光说我了,你那边呢,那个喜欢你的男生,有没有答应?”

  “隔壁班那个啊,好烦好烦。”徐芷若把自己摔在沙发里,“我都跟他说没感觉了,那人非要缠着我,托我同桌给我送贺卡,帮忙买早饭……哎呦我说了无数次不要了,他还是缠着不放,到时候借大姐头两个小弟给我用好不好,靠我一个是镇不住场子了。”

  “什么大姐头,好难听。”

  “那就大小姐?”

  “也不许叫。”

  “反正我最怕这种死缠烂打的人。”徐芷若示威性地露出虎牙,“就像你那个同桌,一直问你有没有事,你都说了没有,他听不出来吗,还要问,好烦。”

  “可你上个星期还跟我说有点感动了。”顾秋绵问。她是指那个暗恋对方的男生。

  “是有点感动啊,毕竟他很贴心吗,了解我喜欢吃什么看什么书听谁的歌,虽然了解的不见得多深,但起码愿意做做表面功夫,课间的时候还会出去买奶茶啊,我从前觉得这种事有点搞笑,谁缺那一杯奶茶,但真发生到你身上,别人再一起哄,还挺让人感动的。”

  “所以呢?”顾秋绵静静等待转折。

  “所以还是别头脑一热就答应为好,然后我发现我对他其实没有感觉,就赶快拒绝掉了。你觉得呢?”

  徐芷若又说:

  “所以秋绵你可要想清楚,他死缠烂打,你就严防死守,千万别冲动。”

  顾秋绵眨了眨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他没有死缠烂打,是担心我,别冤枉人家。”

  “那你不该开心点,帅气的追求者欸?”

  顾秋绵却摇摇头,没有说话。

  “唉,那要不要拍张照,我刚发现一个美图软件,挺好用的,可以拍大头贴,不过只有苹果的软件商店里才有,手机再借我用下,”她也知道对方不太懂这些东西,就自己折腾起来,凑到顾秋绵身边,“看镜头,笑一笑……”

  快门按下,画面定格。

  “秋绵你今天走得高冷风啊,”徐芷若低着头点来点去,“我给你加一个可爱点的滤镜好不好?”

  顾秋绵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少女很快捣鼓好了,点开相册,“你看这个怎么样?”

  顾秋绵点点头。

  “那这个呢?”

  她一张张划过去,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照片,在她手上却呈现出好几种风格,明媚可人的,动漫风格的,蓝调带着淡淡的忧伤的……直到有一个少年的脸措不及防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

  徐芷若一愣,认出这就是顾秋绵的同桌,背景好像是辆小车里,车外是片雪夜。

  她知道自己又错了,两人的关系比自己想的深得多,或者说复杂得多,才不是什么你追我我追你的关系,这分明已经在一辆车上私奔了好吧!

  “哇塞,私奔啊,他居然还敢开车带你偷偷出去玩……”

  顾秋绵看到这张照片也愣了一下,她知道是那晚学车时拍的,沉默片刻,少女伸出手指点了点屏幕:

  “你没看到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

  徐芷若仔细辨认,依稀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可这样她就彻底搞不懂了:

  “那这是去干嘛,这样看怪吓人的。”

  透过前风挡,可以看到蜡烛一样的大灯将路面染成暖黄色,夜色漆黑,四下飘雪,闪光灯适时亮起,将车厢照得煞白一片,少年转身的动作定格在画面中,对方的表情惊讶又无奈,显然是手机的主人偷偷拍的。

  “副驾驶是我班主任,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几天有点事情,那天晚上开车去的。”

  徐芷若心说秋绵你骗鬼嘞,什么正事要让一个未成年学生开车,真要有事也应该是老师开吧;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正事,你拍照干嘛,他看你干嘛?当时你一定笑得很开心吧,才不是现在这幅表情。

  可顾秋绵不愿意多说,她问了好几句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她说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喝水,润了润嘴唇,听不出什么心情。

  徐芷若知道终于触及了问题的关键,她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你是在犹豫!”

  “犹豫?”顾秋绵端着杯子的手一顿。

  “你其实根本不想在这里跟我们唱歌对不对,你的心在别的地方,但你又不敢去,你退缩了!”

  “谁……”

  顾秋绵正要辩解,这时候一首歌已经唱完了,剩下两个女生说笑着到沙发上,气喘吁吁:

  “芷若你在和秋绵说什么呢,光剩我们俩唱了,啊,好累……”

  徐芷若心说我在开解咱们的绵绵大小姐啊,问了半天终于触及到关键部分了,两个小妮子别打扰我灌鸡汤。

  可顾秋绵已经站起身子,她放下手里空了的水晶杯:

  “我也点一首吧。”

  她拿起话筒,在点歌台前弯下腰。

  “秋绵怎么回事,她今天老是在沙发上看手机……”

  “好了好了,听她唱歌吧,秋绵比咱们唱的好多了。”

  她们安静下来,随时准备鼓掌助威,可等前奏响起,才发现不是她平时偏爱的风格,荧幕前的女孩轻轻哼着调子。

  她今天发梢上也坠着一枚银色的吊坠,但她唱的是首安静的歌,所以不会随她的动作摇晃。

  ……

  “还记得老师跟你说过,之前有个女朋友吧。”

  老宋抽烟抽多了,声音也有些哑:

  “我当年跟她分手之后啊,觉得对不起她,心里难受,消沉了一段时间,经常开着车在岛上乱跑,当时周围的人也不理解,我爸我妈,小老头小老太太了,不放心我,每个星期都要坐船来看我一趟,他们也不分周末,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来,开始的时候不认路,也不想提前告诉我,就悄悄过来,有一次我上着课呢,扭头一看,看到他们在操场上,手里提着一篮鸡蛋和杀好的鸡……那时候我刚转来教书,学生的家长还认不全呢,我自己的家长倒先来了。

  “然后等我回了宿舍,他们一进门就开始劝,南山啊,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得走出来,不光他们劝,我原来单位的老校长也跟我打电话,还有从前的同事和学生,一个个都让我坚强点,有什么困难就跟他们说,怎么就非要搞得跟自我流放似的。

  “我就挨个跟他们解释呗,那时候差不多二十三四岁,很别扭的年龄,说是大人吧,确实是大人了,可自我感觉和刚出大学的小屁孩没什么区别,但你必须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所以不能因为心里难过就不接电话,但理由怎么说呢,女朋友分手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述桐知道这里应该是“去世”而不是“分手”。

  “现在想想,很多人关心我,但没几个人理解,包括我爸妈也是这样,所以老师大概懂你的感受,你也别觉得自己这样就很折腾了,我告诉你,这才哪到哪,我当初比你折腾多了。”

  老宋哂笑道:

  “我记得那天练车的时候吧,问我怎么会对这附近的路这么熟,其实就是跑得多了,岛上每一个角落我都去过,你说咱岛上才多大点地方,但我跑得最多的一年开了两万公里,什么概念,围着岛跑一圈才不到20公里,还有很多地方是车开不过去的,你可以简单算个数,数数我平均一天跑多少圈,给你看样东西——”

  老宋说着带他走到车前,打开副驾驶的手套箱,里面掉出来满满一箱子卡片,可谓轰轰烈烈,张述桐捡起来一看,居然是加油送的优惠卡。每张只减三元。

  可岛上压根没有加油站,每次都要去市里,天知道他加了多少次。

  老宋看着空荡荡的手套箱也有些寂寞,又把卡片一张张塞回去,最后啪地一声合上:

  “就是些闲话,非要我再说些什么,那就再多嘴一句好了,老师在岛上这四年算明白一个道理,所谓人生,其实就是一个给自己交代的过程,如果你自己对那个交代不满意,那谁来劝你都没用。”

  张述桐默默点点头,觉得这话没错。

  他也在问如今自己还在坚持什么,顾秋绵不死就好,按说可以松口气了,可很多记忆的碎片不会轻易放过他,有从前学生时代听闻顾秋绵死讯的遗憾、还有八年后在那家美甲店里看到隐藏相册的惊愕。

  有一件事在你心里装了很多年,不会刻意地记起,可一旦出现在你的脑海,你总会绞尽脑汁地思考对与错、更好的办法……千方百计、无济于事,其实你想要的不是对错也不是结果,而是对无法挽回的事物本身感到惋惜。

  可宋南山就是什么都无法挽回的人。

  有些事并不像对方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前几天他隔着警察局的门听到过,男人之所以来小岛上教书,就是因为他的女友是本地人,葬礼在小岛上举办,女人永远留在了这里,男人也因此留在了岛上,自己一直想要摆脱的能力,可能就是老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张述桐手里还有张加油卡没放回去,他递给老宋,对方却表示无所谓:

  “这鬼东西一次就优惠三块钱,每次加油还只能用一张,加完再送三张,怎么用都用不完的。”

  “那为什么还留着呢?”

  张述桐觉得自己的问题真是有病,可这时候就是想问。

  “四年啊,述桐。”男人轻轻说,“四年时间你总要留下点什么,你们是老师从初一带起来的,某种意义上是证明是痕迹,可你们也快要毕业啦,再过半年就要走了,到时候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其实只有它们了。”

  张述桐似懂非懂,莫名有点惆怅,可老宋突然笑笑:

  “那是文青的说法,你咋还当真了,其实老师就是懒得收拾,每次加完油顺手往里面一扔呗。”

  说着还压低声音:

  “其实不止是加油卡,有的时候还能从车窗户里捡到那种广告,你懂吧,我也顺手扔里面了,亏了没被你俩看到,否则老师清白不保,先提前给你说声,别误会,为师可是守身如玉,你小子要是敢讲出去就别想和秋绵做同桌了,下个星期就把你俩调开。”

  张述桐那点悲伤的心情荡然无存了。

  老宋嘿嘿笑着喊他和路青怜下车,说三人先去楼上等着,还是里面暖和点。

  路过摩托车的时候,男人还有心情拍了拍车把:“哟,还是本田的,我从前也有辆,结果卖了,你爸的?”

  张述桐点点头,他从车箱里拿出从医院买的口罩,结果刚带上,就被老宋顺手拍了下来:

  “我碰到喜欢的车就习惯拍个照,挺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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