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野蛮人向蕈人抛出疑问,它们以战吼作答。

  这是一个简单的音节,也是这个蕈人变种创造的第一个词汇。

  不论今后它们学会了多少种类语言,这声怒吼都将作为道途信条,永远铭刻在它们的灵能传承之中,如血中之血。

  变种蕈人的灵能天赋可通过灵魂继承的形式传递,正如植物的根系蔓延,枝叶的生长,扩散成密匝匝的亲缘网络,这声怒吼将在这两个变种蕈人的所有子代灵魂深处回响,让它们的道途始终如一,轻易不会背离。

  女兽人打量眼前这两个变种蕈人伪装的相貌,连连点头,评价称就算放在她的同族里,都是非常威猛英勇的豪杰模样了。

  “假如我的两个阿弟长大,大概会和它们很像。”野蛮人微微垂下眼帘,轻声说。

  林博听出她语气遗憾,心想恐怕是她的亲人不幸罹难,于是提议:“我手头还有复活道具,你先拿去。”

  “嗯?啊,不必不必。谢谢法师哥好意。”野蛮人摆手,“他们已经复活了。我攒了一段时间的灾币,买了完全复生术卷轴。”

  “好事。”林博收起泡影复活泉水。

  对综网玩家而言,生离死别不算什么难事,只要手头灾币充裕,遇到亲人不幸意外,很轻松就能将他们拉回人世。

  林博凝视眼前这两个变种蕈人,以绝大的沉默将自身化作容器,收纳它们的躁动,它们的声音,窥见它们潜藏的真名。

  变种蕈人还想挣脱束缚,身上紧缠的钢铁链条被它们粗壮强硬的筋肉拧得咯吱作响,但铁链却如同活蛇一样,顺着它们用力的方向形变,却在它们收力的时候拉紧,任凭变种蕈人能够将树干蛮横撕开,却也挣不脱这几条指头细的铁索。

  当法师在它们耳畔,以泛灵星语轻轻说出秘密真名,变种蕈人立即停止了挣扎。

  它们的躯体,它们的魂魄,俱已囊括在真名之中,尤其是灵能,龙类本不应该受泛灵星语的禁劾约束,但当心灵都为人所制,萌发自思想的异能自然也如无根浮萍般没有着落,好似被套了鼻环的蛮牛,任凭牵制。

  林博看了一眼自己的阵营信息。

  [庇护所]

  军队:2(蕈人平民)

  变种蕈人的体格子和常规认知中的平民并不沾边,作为阵营领袖,林博也可以给手下的兵种进行更加详细的编制安排,如改名,或拔擢、解职等。

  虽说如今这两个是一副兽人外貌,归根结底还是蘑菇,浑身血肉都是真菌拟态产物,也就是灵魂被野蛮人引导得近似于野兽。称它们为兽人只能算以貌取蘑菇,称它们为蕈人,未免让旁人觉得一头雾水。

  林博还未探知变种蕈人的族群真名,但可以肯定它们已经脱离了初代蕈人的范畴,激发灵能天赋后就已经和周遭那些菇头菇脑的家伙泾渭分明。

  他解了锁链,又解除言灵,两个绿皮蕈人仍记得方才被法师掌控的深沉恐惧,即便狂怒灵能并不屈从,但还是不敢再对林博怒目相视,就像两条大狗一样老实巴交,坐在原地等候吩咐。

  林博细细检查过它们的内部构造,魔能计算机的神经结构已经发生了轻微改动,这些自发的更改影响深刻,虽然智力水平并未显著提升,却更加适配灵能力量。

  除此之外,计算机的基本功能依旧保留,包括林博写入的操作系统,仍旧适配初网协议,可以通过电磁波进行互联操作。

  林博委托星之冕给这两个变种蕈人写入一份资料库,囊括科技、军事、建筑等实用学科。

  输入资料并不意味着学会掌握,它们的心智能力根本无法进行基础的数学运算。

  不过随着联网用户增加,它们的智能程序会不断迭代复杂度,总归会催生出高度智慧,届时它们会想办法将知识化作现实。

  两个绿皮蕈人凝视着比自己更加高大的法师,以及屹立他身旁的终极智能,它们粗糙光滑的大脑皮层似乎有什么东西滑了过去,也像是扎根在了这片贫瘠的智识土壤。

  等林博结束了教诲,女兽人端正跪坐,开始以心灵感应的方式向它们传授灵能技法。

  在法师接触过的各种奇迹力量中,性质千变万化,但都具备某种意义上的心想事成之效用,因为奇迹乃是龙类,世界精神的碎片。

  然而灵能在诸多龙类中,也算是相当特殊的一种,或许是与世界精神最肖像的那块碎片。

  使用灵能的手段依赖记忆、意志和想象力,主要有六种表现形式,即预言、创造、变形、自塑、传送、控惑。

  野蛮人掌握的灵能不多,虽然只要心灵无限,就能够展现一切异能,但实际上仍旧受限于每个灵能学习者的个人性情、理念。符合心意的灵能无需学习,自然就能从生活实践中涌现出来,不符合心意的灵能,纵然苦苦钻研,也如临绝壁,只能望洋而叹。

  她要教给变种蕈人的是基础的心灵感应,以及进阶的灵能联合。

  它们学得很快,跟随导师的步步牵引,双眼涌现出淡红的怒潮光辉,它们的思维协同一处。

  当两个变种蕈人发现自己脑海里多了其他声音,第一反应不是热情欢迎,而是扭头一拳打过去。

  女兽人抬手一拍,挡住巨大的绿皮拳头,她不动不摇,但身后的土壤却翻起一圈泥浪,这是将攻击的力道通过灵能转移了开来。

  两个蘑菇蛮子乱拳挥舞,打在彼此身上,很快就忘了女兽人,专情殴打同族同袍,拳头落在皮肉上,咚咚如重鼓敲击,互相都能把对方打飞出去,就像两只绿色弹球一样蹿跳,没一会就跑到远处去了。

  林博微微摇头,他的学徒可没有这么顽皮的。

  野蛮人不以为意地嘿笑,“有活力。”她点头认可,这种场面是部族兴旺的象征。

  法师以灵魂喉舌念出两个绿皮的专属真名,以言灵共鸣让它们的感知延伸到彼此身上,将它们的心灵契合一处,二者针锋相对的灵能也如两头并驾的老牛,被一条绳索牵住鼻环,不再互相顶角,而是挨挨蹭蹭,最终交汇。

  话虽如此,它们并未停止攻击行为,因为分享感知,更能觉察对方的痛苦,又因为这种痛苦被视作奔赴死亡的愉快,就愈发乐在其中,交汇的灵能也在喧哗鼓舞,蓬勃壮大。

  不多时,争斗结束了。

  两头最初的变种蕈人一个打烂了对方的头颅,一个掏出了对方的五脏六腑,如此伤势,对菌丝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已经彻底拟态转变血肉脏器却是难以修补的重创。

  它们双双死亡。

  体内孕育成熟的孢子接收灵魂碎片,每一个都继承了一部分星之冕传输的学识。孢子飘散,在雨林的贫瘠土壤与茂密树木上萌发菌丝,孕育生长出新的蘑菇,新的蕈人,全都是灰绿之色。

  林博仰头凝望无月的星空,距离混沌入侵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他的兵种培育已经初见成效。

  战争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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