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菌语森林仍在缓慢扩张,菌主积蓄的魔能物质资源还剩下三成空闲,可用于修补损伤,增殖菌丝,或培育蕈人。

  林博携带的蕈油已经不多,目前尚未建立新的养殖场,这便严重拖累了阵营发展速度。

  此时世界频道里的玩家们已经纷纷有了起色,毕竟距离混沌侵袭已经不到二十四小时,不论是依附于本土的强大势力,还是招募买地募兵,又或者培育自带的兵种,谁都没有闲着。

  许多玩家主动在林博测绘的世界地图上标记领土,接下来不论是互相倾轧还是结盟,都更加直观方便。

  林博查看地图信息,整个赤道地区只有不到十名玩家做了标点,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陌生玩家阵营也在一千六百公里开外。

  九十九名综网玩家散落全球,在地图上看起来不过是几十颗米粒。南北半球的玩家数量分布相对均匀,还有一部分身处海洋,据说是加入了深海文明的阵营。

  趁着天色未亮,林博前往火山采集资源。

  炼制蕈油所需原料在此地是非常充裕的,而光热条件也相当充足。

  森林树冠接收到的光耀辐射可以满足炼制蕈油所需的高能环境,甚至于这种奇迹的光能物质在转化蕈油时,效率比普通热能还要更胜一筹。

  愈是靠近火山口,刺鼻炽热的气息便愈是浓烈,大地的痘疮里流淌橘红粘稠的血,这些血液在岩浆湖旁堆积冷却凝结,形成厚厚的岩壳,耸立成宽阔的山体,只需将它们采集、粉碎,撒入菌毯,即可作为蕈油原料。

  十几头绿皮跟在法师身后,它们扛着镐头,背着箩筐,一路上打打闹闹,揍断了几根牙齿。

  采集岩浆岩并不需要深入火山口,因为山体本身就是合格的材料,林博教给绿皮分辨所需的岩石种类,让它们挥舞镐头采掘,搬运回两公里外的菌语森林。

  一座采石场的雏形便已形成。

  这帮不安分的绿皮算不上优秀的劳动力,只是它们的力气确实够大,堪比工业机器。一边嘀咕着“揍你,山,嘿嘿,揍山!”一边抡镐如飞。

  纵然喜欢闹腾,但绿皮具备服从性,面对比自己强壮的老大,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法师无疑是所有绿皮的老大。

  采集搬运回来的岩浆岩还需物理粉碎。

  奇械师听客户说明了需求,摆摆手,表示用不到噪音巨大的碎石机,“交给软泥怪就行。”

  她培育的软泥怪并不止泥金家族一种,作为一个千变万化的魔法种族,软泥怪的环境适应力极强,也就能衍生出各个异种。像泥金家族这样聪慧机敏的机械师,其实是费尽心血的产物。更多的是各种粗笨懵懂的普通软泥怪。

  奇械师从异次元培养箱里取出一种形似土灰岩石的软泥怪,天生具备化石成泥的类法术能力,通过将岩石粉碎为细小颗粒作为食物储备。

  这种软泥怪与菌主可以达成互惠的共生关系,前者给后者提供火山灰,后者给前者提供繁殖分裂所需的魔能成分。

  如此,阵营扩张的最后一环得以补齐。如今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菌主繁衍绿皮,绿皮采矿,软泥怪加工,菌主反哺软泥怪,扩张菌毯,收集生物质,繁衍更多绿皮。

  光热能源条件决定了这个生物圈的物质增长速度。

  后半夜,已经疲乏的野蛮人回到船屋歇息。奇械师仍在忙碌于建立高空侦察体系,一颗颗通讯气球升入天穹,携带遥感设备和小型信号站,在对流层上方巡游苍穹,不断收集地表信息。

  林博一边看管绿皮,一边在树下盘膝而坐。

  他并不满足于白天接收的那点日光,既然身处火山带,就不应该放过地热资源。

  菌主的根须已经扎入地下水层,正在一点点钻穿岩石,继续深入地壳。

  火山之下是击穿地壳的熔岩流,离山体越近,就越容易触及岩浆,高温滚烫而充满养分。

  法师要做的是将岩浆引流到菌语森林地下,以地下水层作为缓冲带,让富含矿物丹料的火山灰成分混入高温热泉,持续给菌丝提供物质和能量。

  他在心中构思方案可行性,随即开始勘测地质。

  “(真言)大地。”

  树下盘膝的巨人阖眼缄默,手结剑指印,将感知力投向下方,比松软的土壤更深,比根须和菌丝更深,层迭的古老岩石化作他的筋肉,滚烫的血在深层流淌。

  彼时大地平稳,法师的感知不断延伸,如雾气穿行于水中般无声无息,整个世界,海洋之下的岩石连结成一片,从两极到赤道,浑然如鸡子,更深处是灼热致密的心脏,滚烫的血浆在筋肉皮膜间流淌。

  林博与大地的骨骼共鸣,星球板块生长消亡,就像浑身骨骼关节的摩擦碰撞一样酸疼。

  他收敛心神,自己不需要感应整个世界的大地,只需要周围这一小片就行。

  将注意力集中,六连火山是六颗胀痛的痘疮,血液缓慢渗流,林博要将这些血液重新导向,不再是直直冲出地表,而是水平移动,就像地下径流。

  不同事物对御术的契合度差别巨大。

  大地适配固之御术、绝之御术,以及烈之御术。

  虽然大地的骨骼沉重,不适合流之御术的轻盈迅捷,但内部复杂多变的劲力却可为流之御术所用。

  大地同样也不适合生之御术的塑形,但岩层的褶皱断裂却可以为生之御术所用。

  每种御术都有两面,万物终究不逃其驱策。

  林博知道自己要做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但也仅仅是费力,而非不可能。

  他在心中理顺了施工方案,以熔岩为炉,以地下水层为介质,以岩层裂隙为管线,将岩层的天然走势纹路塑造为古多雷语符文,将方圆数千公里的地壳塑造为一个巨型蒸汽机,一个庞大的仪式。

  这样做会截断六连火山的源头,势必会影响到那些盘踞火山熔岩湖的魔法生命,诸如熔岩魔蝠、火蜥蜴等,不过它们也可以迁徙往地下深处,地表的世界本就不适合它们生存。

  心念即定,林博便再无犹豫。

  开始了。

  后半夜的雨林摇动起来,将船屋里的野蛮人惊醒,她按着地板,只觉脚下是一头战栗的巨象,而自己正处在它颤抖的皮肤上如一粒跳蚤。深层岩石的开裂崩解以雄浑次声波的形式传递,惊骇了群兽,震毙了趴伏的虎豹。

  喀然的闷声响彻,仿佛雷,但不是天上的云中雷,而是众生脚下。

  “地震了!地震了!”奇械师慌慌张张地叫喊。

  她看到法师哥仍旧安稳盘膝,他身旁的大地竟是纹丝不动,狂躁的绿皮们就像雷雨天的鸡仔一样围在巨人左右,或蹲或坐,或趴着大睡。

  雨林深处盘踞的巨大野兽因这场地动而焦躁,它们并不喜欢夜晚,却不得不离开地穴或洞窟,四处奔走撞断老树。

  大地抖擞的尘埃如同皮屑,纷纷扬扬般升腾,夜晚的云层在低空凝结,电荷堆积成奔走的雷弧,一场暴雨不期然落下。

  林博头顶的菌语树降下一片茂密叶冠作伞,为法师遮挡淋漓雨幕。绿皮在雨中安然打盹。

  虚空洒落的阴影里,巨人身上湛蓝的毫光一直如菲涅尔透镜般明亮。

  绵密不断的地震从后半夜一直持续到天亮才止息。

  天光洒落后,在法师哥身边躲了一晚上的队友发现他体表毫光黯淡了许多。

  “昨晚地震挺吓人的,肯定是法师哥镇住了周围地面,要不然受灾情况说不定更严重呢。”奇械师推测分析。

  “我没经历过地震,这种灾难总是这么漫长吗?”女兽人好奇。

  “倒也不是,一般来说震动持续不会太长,而后会有几次余震。像是昨晚这种的,非常反常。”

  她们嘀嘀咕咕地交谈。

  林博已经睁开眼睛,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法师哥辛苦了。”奇械师赞美。

  “还好。主要是铭刻符文比较费力。其余工作熟能生巧。”

  “嗯?你在说什么?”队友有些疑惑,“什么符文?”

  “唔。”法师看出奇械师的误解,但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请求她以后别往地下深处挖洞,免得破坏仪式。

  “什么啊?难懂。”奇械师勉强答应下来,“你们当法师的都有点谜语人噢。”

  几个小时后,菌语森林开始新一轮扩张,每一根菌丝都是鲜艳亮丽,绿皮也在不断争斗、厮杀、学习、死亡、新生,[庇护所]领地人口数量进入暴增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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