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漫长,这是属于灯塔管理员的研习时间。

  林博从镇民送来的食物里,挑了些容易腐坏的果蔬作为自己晚上的第一顿宵夜。

  飓风过后,农家自己种植的作物大多没能幸免,这些基本都是在飓风前紧急抢收的,在群岛的物流还未完全恢复的当下,是很值得珍惜的礼物。

  他把盛放果蔬的木碗端上二楼书桌。

  随后打开综网的玩家信息面板。

  真言幻术:Lv1(1005.6/1000)基础真言术,口诵真名,凭空制造一阵幻象

  世境浮景,似幻非真——《箴言》

  “升级。”

  林博担心技能升级影响手术状态,这才拖延到现在,心绪已经完全平复。

  叮——

  真言幻术:Lv2(5.6/3000)基础真言术,掩盖一个事物的真名,改变其外表

  貌合神离,物是名非——《箴言》

  脑海中真名符文散发的光辉骤然大放。

  林博感觉自己的颅骨之下有光芒亮起,这光芒并不炽热,也不寒冷,像是细细的轻纱,穿透脑膜和骨骼的缝隙,向每一个方向奔淌,充塞二楼房间,穿过灯塔的墙壁,弥漫岬角,覆盖海洋,向着无穷远的远方扩散。

  在他纯粹主观的体验中,寰宇的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无形无色的轻纱,形状轮廓都溶解在轻纱里,似乎只需轻轻拨弄纱帷,就能改变事物的外观形体。

  林博心里清楚,真正改变的并不是世间万物,而是他看待宇宙的视角。

  真名法师眼中事物的外观形体是名字的皮囊。当真名被假名掩盖,皮囊也就会随之改变。现在,他可以指鹿为马了。

  守夜人拿起自己的夜宵,一枚个头不大的苹果,低声念诵真名。

  “(真言)白狼。”

  咒力扰动万物轮廓上披覆的无形轻纱,就像一双巧手将软泥塑造成新的形体。

  林博手上的苹果,忽然扭曲形变,生出四肢、头颅,长出洁白毛发,最终变成一只巴掌大的白狼。

  他捧着幻象白狼,表触内窥法感知到内外构造,有血有肉,五脏俱全,重量和苹果一致。

  苹果幻化的小狼目光呆滞无神,不过会做出简单的眨眼动作,还能装模作样地环顾四方。

  当林博把幻象放回桌上,或许是苹果没站稳,幻化的小狼也一骨碌趴了下来,吐出舌头,很无辜的样子,也不知道要爬起来。

  幻象在法师的意念操控下,重新站起来,但还是无法挪动脚步。

  这就是Lv2的真言幻术,改变事物的外形,不改变其根本。

  林博进行了一番尝试后得出结论。

  2级的真言幻术能操纵事物的皮囊,他可以用一个外物的真名去掩盖任意的事物,哪怕他不知晓受术对象的真名。

  幻象在受到一定程度的攻击后会消失,这和Lv1时相同。死物幻化活物的破绽明显,既不能移动位置,也无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活物幻化成死物相对来说更容易隐瞒,他把小海鸥幻化成一棵杉树,只要小家伙站着不动,就看不出什么破绽。

  死物幻化死物,看起来毫无破绽。将苹果幻化成铁铃铛,摇晃起来照样有声音。

  活物幻化活物,则需要一定的演技。小海鸥幻化成鹦鹉,外表看不出端倪,只要一开口就露馅,毕竟它只会嘎嘎。

  即便是具有魔力的事物,譬如鲸油,依然可以被幻术蒙蔽,只不过需要耗费的咒力更多,维系幻象的时间也更短。

  幻象的基础体型由原物大小决定,注入更多咒力后,可以让幻象膨胀或收缩。

  熟悉了2级的真言幻术后,林博仍旧沉浸在全新的视野里。

  他仿佛身处一间名为宇宙的宫殿,山川草木,飞鸟走兽都是宫殿里的桌椅装饰,表面都贴着一层无色透明的轻纱。

  这细纱散发着其他生灵无法感知的朦胧微光,让法师眼中的万物都模糊了轮廓和色彩。

  林博抬手,注视自己的形体,皮肤上同样贴着一层纱丝。

  于是他走到浴室的镜子前,低声念诵真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变成树木、石头人、钢铁雕像,颇为有趣。

  主观体验上,他还是人形的自我,能感觉到皮肤表面贴着一层轻柔的纱套,在自己的肉眼里,双手双脚还是原先的模样,只是镜中映出的形象不同。

  也就是在外人眼中变了模样。

  随后,法师又念诵白狼真名。

  贴在墙壁上的长方镜子里,林博的身形快速下降,消失在镜面下缘。

  浴室里出现了一头雄俊的幻术白狼。

  林博摘下镜子,斜靠在墙脚,把幻象白狼映照出来。

  他凝望镜中狼影,眨眨眼睛,龇牙做个表情,都很生动,唯独眼神太像人类。

  此时他是站着的,白狼则是四肢着地。

  弯下腰,用表触内窥法抚摸幻象,法师能感觉得到白狼的构造,它的皮毛血肉,蠕动的内脏。

  明明是抚摸幻象,林博却体验到自己后背传来的触感回馈。

  这种感觉就像在抚摸自己的第二具躯体,仿佛幻象的躯体也能承载自己的心灵。

  Lv2幻术制造的假象,是有名而无实,貌合而神离。

  “若貌合且神合,那又是什么?还是幻术吗?”林博在心头思索。

  他愈发仔细地感应幻象白狼的躯体构造,以至于开始想象自己的神经元如水流般遍布狼躯,感受毛发上吹拂的近地表气流,感受四只爪子贴合地面的冰凉触感。

  伴随着心念驱使,紧贴皮肤的幻术纱帷开始不断收紧,钻入皮下的血管,刺入骨髓,弥漫到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

  林博冷静地感受真言幻术的异变。

  幻术纱帷贯穿了躯体,还在继续向心灵延伸,最终覆盖脑海里的本名符文。

  他的心头悄然浮现起白狼真名的语义,狼的出生,成长嬉戏,捕猎受伤,衰老死亡。

  再然后,肉眼所见的浴室家具在他眼中不断升高,地板离自己越来越近,双手也不自觉按在了地上。

  法师闭上眼睛。

  叮——

  【检测到职业行为,技能判定成功!】

  【已激活职业技能:真言变形术】

  真言变形术:Lv1(0/1000)基础真言术,口诵真名,将自身变化为小体型生物

  一心变化,万躯自如——《箴言》

  浴室中的白狼抖了抖毛发,重新睁眼,镜子里的形象让它感到陌生,眼神掺杂太多非野性的理性杂质。

  它在思索,自己是如何从雪原来到这里,空气带着熟悉温馨的味道,却不属于冷冽的寒风里应有的那些气味。

  白狼钻出浴室,映入眼帘的是暖光下一张靠墙书桌,桌子两旁高高的包铁书架,以及桌面蹲着一只惊慌失措的小肥鸡。

  “好人类?!变样子!”小海鸥吓坏了,“大白狼!好可怕!”

  铁卫一从旋梯走来,端着茶盘,看到地上的白狼,发出急促的提示音,“检测到闯入者。类型判定——野生动物。危险等级——中。攻击行为可能性:高。执行驱逐程序。”

  铁皮机器人把茶盘顶在头上,岔开双手双脚,努力让身体看着更庞大,在原地像螃蟹一样左右横行,发出急促的嘟嘟嘟警报。

  一只海鸥嘎嘎惊叫,一台机器蹦蹦跳跳,今晚的灯塔二楼沸反盈天。

  白狼愣在原地,野兽的世界观受到强烈冲击。

  恍惚之际,脑海深处忽然跳出一个名字。

  那个被幻术纱帷遮蔽的符文——铜月。

  于是林博从兽化的迷惘中挣脱,本名符文散发的光芒如一阵大风,吹散幻术帷幕。

  白狼的身躯不断伸长、直立而起,恢复人形躯体,蓬松的毛发缩成衣裤。

  鸟叫平息,警报解除。

  大家面面相觑。

  守夜人拍了拍手心沾上的灰尘,轻声安抚小国王,也对给他送来咖啡的铁卫一道谢。

  在他回想起本名的那一瞬,综网弹出提示。

  【技能判定成功,[真言变形术]基础熟练度+1】

  【精妙系数×1.0(无功无过)】

  【健康状态系数×1.6(极佳)】

  【灵感熟练度+2(寻回遗落的自我)】

  【最终计算结果:[真言变形术]熟练度+3.6】

  林博接过洒了半杯的咖啡,小口啜饮,心想这变形术真够危险的。如果遗忘了真名,弄假成真,就只能以变形后的姿态生存,可能到死也变不回来。

  不过,作为一种施法能力而言,确实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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