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悄无声息地拂过脸庞,吹的林善脸有些生疼,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风。

  皎洁的月光泼洒在大地上,给黑夜带来朦胧的光亮。

  林善抬头望向夜空。

  瞳孔微微收缩。

  散发光芒的并非是月亮。

  而是一张巨大的脸,悬挂在天际,瞳孔瞪的很大,在凝视这片土地。

  林善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天上挂着的,真的是一张扭曲、巨大的脸庞,像是人脸,但长着厚重的红色毛发,脸上布满了深重的腐烂痕迹,血肉已经变得斑驳、肿胀,腐烂的肉体呈现出灰绿色的色泽,肆意溢出粘稠的腐液,像是某种神秘的腐化力量正在吞噬这张脸的每一寸肌肤,五官已经腐烂到模糊不清。

  这张脸庞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空的三分之一,庞大得令人窒息。

  林善感觉他此刻就像是一个被困在水晶球里的渺小存在,这张巨大的脸庞就像是那窥视水晶球的神祇。

  只看了不到三秒钟,林善就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他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没有再敢抬头看。

  感受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

  林善缓缓释放心湖,向极远处探去。

  虽然温迪拖族长的提醒还在耳边回响——夜晚很危险。

  但林善并未立即返回小楼里。

  边境的主要危险,都来自于‘兽’。

  ‘兽’是有着真实形体的存在,而且大部分没有智慧,只要出现就一定有气息泄露,林善不认为自己在边境活不过一个晚上。

  正如温迪拖族长所说,村子并非消失了,只是空间被拉伸了。

  距离小楼最近的建筑,如今出现在数千公里之外。

  村落原本的占地直径不足两公里,此刻已经拉伸覆盖了超过十万公里的广袤土地。

  除了空间被拉伸外,林善也明白了‘地鸣’是什么意思。

  大地真的活了过来。

  地面在悄然律动,好似地底深处埋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时而轻微起伏,时而静止如常。

  偶尔还会冒出丝丝缕缕的生命气息。

  覆盖了整个村落的心湖并没有继续往远处扩散,转而向地下出发。

  然而,就在此时,林善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

  数十道凶猛且无法忽视的气息,已经锁定了他的位置。

  心湖在刹那间被猛地收回,林善迅速进入身后的小楼内部。

  屋内的气氛变得沉重。

  屋外,巨大且混乱的脚步声震的小楼不断晃动。

  林善透过窗棂,隐约能看到外面的阴影。

  不止一头兽,都在寻找他的位置。

  林善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这些兽围着小楼转了几圈后,愣是没发现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奔向其它区域。

  没多久,就听到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那些围过来的兽,开始了自相残杀。

  林善惊异的发现,他们是有意离小楼远一点才开始战斗的。

  “原来是这样吗......”

  随着多次观察,林善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并非是小楼提供的保护。

  村落原本的广场上立着五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波动,这种波动在撞向建筑物时,会形成了一种场域,将建筑物笼罩在其中。

  场域会成为兽的视野盲区,而且还会散发另一种波,让兽产生类似狂躁不安的情绪,从而远离。

  之前的小楼应该不在这种场域中,是怎么安然无恙的留存到现在而不被兽破坏的?

  难道是因为小楼内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所以兽不感兴趣?

  不在思索这些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林善默默地等待着天明。

  他冒险进行各种测试,是因为他并非完全信任温迪拖族长的言辞。

  他需要亲眼见证,这些怪异现象是否真的如温沃所言。

  如果有不相符的地方,就能证明,对方欺骗了他。

  黑夜渐渐褪去,天边的光线开始微微透亮。

  似是因为边境不受自然法则的支配,夜晚显得格外漫长。

  若按常规的时间来算,林善觉得这一个夜晚至少已经过去了近一百个小时。

  等待天亮的过程中,林善又悄悄的瞥了一眼天上的那张巨脸。

  出于某种莫名的冲动,他故意延长了凝视的时间。

  就在他几乎要移开视线的刹那,隐约间,那张腐烂的脸庞中,眼皮似乎微微动了下。

  “活的?”

  林善顿时感觉手脚冰凉,就像是受到了莫名的诅咒一般。

  仔细探查一番后,又什么都没发现。

  随着天光渐亮,林善推开小楼的门。

  村落已恢复原状。

  昨夜的一切就好似一场幻境。

  他拿着第二本笔记,找到在田地耕作的温沃。

  温沃正背着一个木筐,手持锋利的刀片,在田地里切割那些腐肉块。

  只过了一晚上,这些腐肉明显变大了许多,表面上布满了奇异的脉络。

  温沃一边熟练地切割,一边低声哼唱,看起来心情很愉悦。

  温沃看到林善走来,忙将背上的木框轻轻放在一边,转身迎了上来,“木木善,昨晚过得可好?”

  “还行。”林善轻声回复,略微停顿后问,“昨晚天上的那张脸是怎么回事?”

  温沃笑了笑,对于林善来说,这笑容有些渗人。

  他的躯体微微前倾,双肩低垂,几乎以九十度的姿态弯腰,仰头看向林善。

  “那是‘古神面’,哪怕是我,也很少能亲眼见到,‘古神面’平均百年才会出现一次,对于我们来说,它的出现是个好兆头,意味着肉田可以丰收。”他说着,眼里泛起一丝感慨,“原本我还担心寒冬季的资源不够,打算让族人出外狩猎,现在有了这次的丰收,我族可以安稳度过寒冬了,寒冬后的一段时间,兽类会进入虚弱期,那时再狩猎,伤亡会少得多。”

  说到这里,温沃不断的拍打两个手掌,“木木善,你真是一个福星!原本我都已经准备让族人倾巢而出,狩猎兽类以换取过冬的食粮,就在最关键的时刻,你带来了沧澜的资源,你来的第二天,竟然又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古神面’!你真是禁忌女神送来的福星啊!”

  福星?

  霉星还差不多,林善在心中自嘲。

  从温沃的话中能听出,他对于‘古神面’也不了解,最多只是知道名字。

  不再去想巨脸的事情,林善表明真正的来意。

  “你昨天给我的书里,我发现了这个。”

  林善将笔记递给温沃,“这里记载的全都是路标,你看看,这些图案里,是否有通往彼岸的路?”

  “路标?”

  温沃显然有些疑惑。

  他接过林善手中的笔记,细细的翻阅着每一页。

  “给你的那些书我都看过,虽然都看不懂...”

  “但那些书里,应该没有记录有关路标的内容。”

  “这些...不过是一些胡乱圈画的毫无意义的图案,怎么会是路标呢?”

  林善沉默了一瞬,解释道,“我认识那最后的注解,这上面刻画的图案,的确可能是路标。”

  温沃微微愣了一下,眼中的疑惑未曾散去,反而更深了几分,片刻后,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掌心对向林善,“这才是路标,这是通往沧澜的路标。”

  林善盯着在温沃掌心漂浮的路标。

  神色古怪。

  这个路标并非是符号或者仪式图案,而是一块真实的立体的标牌,宛如插在十字路口上的指路牌,散发着幽蓝的光辉。

  它立在温沃的手心,缓缓的悬浮转动。

  在标牌的中央,刻有一道弯曲的银色纹路,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雕刻进去的道路。

  标牌的顶部,有一个突出的箭头,尖锐而锋利,指向天空。

  “路标...是真实的物体?”林善大脑有些短路,怎么和玛玛扎哈笔记里说的不一样?

  “当然。”温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这些是什么?”林善指了指笔记里的各种图案。

  “毫无意义的图案。”温沃评价说。

  不对。

  林善感觉有万分的不对。

  “方便问一下,这路标,你是从哪里拿到的吗?”林善看向温沃。

  “这并非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温沃解释说,“路标都是从上族那里购买的,用肉食或者沧澜资源都可以换到,每个路标最多只能提供十次来回,十次中,只要能有一次成功带回资源,就能回本。”

  望着温沃这很划算的表情,林善脑海中浮现三个字。

  割韭菜。

  所谓的上族,必然是边境中更为强大的智慧种族。

  他们掌握路标的仪式,并将其作成实物贩卖给弱小的族群。

  如此一来,只要买路标的族群足够多,他们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温沃以为林善在担心去彼岸事情。

  他高兴的说,“我已经让族人去上族购买通往彼岸的路标了,天亮时刚出发,按照以往的时间,十二日后就能返回。”

  “你只需要再等待十二日,拿到路标后,我会第一时间送你去彼岸,你从彼岸返回时,也可以通过路标的回程阵法返回我族,到时候,我可以将你再送回沧澜。”

  “嗯...”林善轻轻点头,“那就多谢了。”

  割韭菜就割韭菜吧。

  强者在哪里都会剥削弱者,只是方法不一样而已。

  “我想外出狩猎,温沃族长能不能告诉我天理的保存细节,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林善突然说道。

  他之所以有这个想法,是想试试玛玛扎哈提到的法则之器制作方法。

  不管是不可名状者还是无序者,能够调动的都只有规则。

  法则这种东西,至少是永生者才能触碰的。

  如果他能制作出法则之器,今后在对敌的时候,或许就是降维打击。

  现在身处边境,又知道制作方法,还有什么理由不尝试一下?

  这甚至有可能是比晋升无序者还要大的提升。

  “你...想出去狩猎?”林善的话将温沃吓得不轻。

  “不行不行。”温沃连连摇头。

  “你才登天一阶,只能狩猎最低等的兽,村子外面,有不少登天二阶的兽,虽然数量不多,但你要是遇到,恐怕连逃跑都无法做到,我族每次狩猎都是至少三人一组,还每次都有伤亡,你出去和送死没有区别。”

  “而且,现在即将临近寒冬季,正是兽最凶狠的时期,以你的力量,可能连这个时期的一阶兽都打不过。”

  “不行的,不行的,边境是岸上,外面的危险不是你能想象的。”

  温沃不停地摇头摆手。

  但他仰头望向林善那坚定的目光,又不禁有些迟疑,低声问道,“你...真的要去?”

  “嗯。”林善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还是有些手段的,打不过,逃跑肯定没问题。”

  温沃还是不放心,“你于我族有恩情,我怎能让你死在外面?”

  林善有些无奈,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见温沃还在那纠结不已,林善缓声说道,“我晚点会回来。”

  说完,林善便转身欲走,然而温沃却突然叫住他,“等等!”

  林善回头看向他,温沃一脸复杂的神色,渗人的脸上多出些许林善能看出来的人性。

  沉默片刻后,温沃终于说道,“我找个人有经验的族人陪你一起去。”

  “你跟我来。”

  不等林善回应,他便转身快步走向村子深处。

  步伐沉稳的走到一栋低矮的茅屋前,他停下了脚步,伸手敲响了门。

  门内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重击声,轰隆作响,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接着,屋里传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闻声,温沃直接推开门。

  屋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金属道具和锻造工具,墙壁上挂着形状各异的巨型猎物标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铁锈味。

  正中央,一个体型高大的温迪拖族人正全力挥舞着双爪,狠狠抓向一个金属制成的人偶。

  那人偶被抓出密密麻麻的痕迹,无数星火不断激发。

  每一抓落下,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刺啦声响。

  那温迪托族人浑身紧绷,目光专注,一抓接着一抓,沉浸在一种独特的节奏中。

  “温迪乌尔。”温沃走到屋门口,开口喊了一声。

  那族人猛地停下攻击,喘了口粗气,回头看向温沃,眉头微微一挑,眼中带着些许疑惑,“族长?有事吗?”

  温沃带着一丝严肃,缓缓说道,“温迪乌尔,这位是木木善,他为我族带回了沧澜资源,现在,他打算去外面狩猎兽,你带他一起去吧,记得一定要保护好他。”

  闻言,温迪乌尔的双眼骤然瞪大,震惊了几秒钟,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兴奋与喜悦,“真的吗?族长,你允许我出去了?”

  “嗯。”温沃点了点头,“你的任务是保护木木善,教授他一些狩猎兽的知识。”

  “如果...如果真的狩猎成功,记得将肉食带回来,木木善需要的是天理。”温沃提醒。

  “明白!族长,放心吧,我一定带回肉食。”温迪乌尔显得异常兴奋。

  “肉食...我这里有许多肉。”说着,林善将以前收集到的各种龙肉,怪物肉全都拿了出来,几乎将屋子和街道堆满。

  温沃愣了一瞬,随后缓缓摇头,“收回去吧,这些都是你们岸上的肉,没办法维系我族人的生机,我们的肉食,必须被天理浸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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