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龄是少林俗家弟子。

  幼年时被高僧捡到,收为弟子,按照辈分,他是少林“苦”字辈,如果一直留在少林,至少是一院首座。

  金九龄过不了清苦生活,受不了清汤寡水的日子,十三岁离开少林,成为一名捕快,一路升迁到六扇门。

  然后,他就升不上去了。

  无论收多少徒子徒孙,无论办理多少大案,金九龄就是升不上去。

  主要责任在于金九龄。

  金九龄喜欢奢华享乐,一点也不懂得收敛,所有人都知道他行走坐卧都是一流,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问题。

  人品有问题,能力没问题。

  金九龄的专业技能非常过硬,武功也很高明,主修少林阿罗汉神功,功力精纯浑厚,兼修大韦陀杵,在点穴、打穴方面造诣极高,成为捕快后,学成七八套高深剑术,但他很少用剑。

  七天前,金九龄的徒子徒孙送给他一把古剑,金九龄欣喜不已,请京城剑客品评,传到八大王的耳朵里。

  八大王请叶孤城去品鉴古剑,看看这把剑是虚有其表,还是削铁如泥,叶孤城前脚离开,王府后脚被盗。

  金九龄的徒弟给他送礼,正常!

  金九龄得到宝剑乱显摆,正常!

  叶孤城代替王爷品鉴宝剑,正常!

  一切都很正常。

  从逻辑而言无懈可击。

  问题是,太过巧合。

  办案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巧合。

  在金九龄开口的一瞬之间,陆小凤立刻把嫌疑锁定在金九龄身上,就算不是他做的,也与他脱不开干系。

  “金捕头,我也是剑客,那把剑是什么宝贝?我能不能欣赏欣赏?”

  “这个怕是不太容易。”金九龄打开折扇,摇了两下,“叶孤城鉴定这是越王八剑中的惊鲵,王爷听说了,向我求购这把剑,我怎敢拒绝王爷?”

  说到此处,金九龄有些得意:“王府护卫总管成了瞎子,八大王需要一位新的护卫总管,那个人就是我。”

  “金捕头用宝剑换取工作,这算不算是贿赂上官?该不该抓起来?”

  陆小凤捋捋胡子,嘴上调侃金九龄找到新工作,实则多有疑虑,一入侯门深似海,王爷怎么会这么草率?

  只有一个解释,前任护卫总管江重威早有急流勇退之心,金九龄觊觎江重威的位置,八大王得知此事,与金九龄多有往来,考察金九龄的能力。

  就算王府没有被盗匪劫掠,江重威没有变成瞎子,金九龄也会取代江重威成为护卫总管,并非临时任命。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推理是正确的,说明金九龄对王府很熟,有能力潜入王府,金九龄作案的嫌疑,再次提升三分。

  陆小凤反应极快,手上熟练的与金九龄推杯换盏,脑中多有盘算。

  金九龄暗暗有些后悔,盗取王府明珠绝对是一招臭棋,为了调走白云剑圣叶孤城,金九龄露出很多破绽。

  金九龄办案多年,深知很多罪犯被捕快抓住,不是因为他们不聪明,而是他们太骄傲,看不起办案捕快。

  他们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

  他们觉得自己可以瞒过所有人!

  他们觉得自己是豺狼,是老虎,金九龄会证明,他们都是大肥猪。

  用在别人身上可以这么想。

  用在自己身上呢?

  会不会有这种侥幸心理?

  会不会有这种傲慢心思?

  谁是老虎?

  谁是猎人?

  难说!

  金九龄没能蹭到李兆廷的饭。

  丫鬟不知道李兆廷今天回家,夫人少爷全都出门了,没准备饭,厨房剩的大饼熏肉,被陆小凤卷着吃了。

  连酒窖都被陆小凤搬空。

  金九龄想留下吃饭,只能让厨子出门买菜,或者去酒楼订个外卖。

  金九龄:你们家真奇葩!

  主子不在家,厨子不做饭,难道你家厨子不懂“中饱私囊”?大户人家有句俗话,厨子不偷,五谷不收。

  李家的厨子真心不懂。

  因为李家不是大户人家。

  谁家闲着没事做“茄鲞”啊!

  这玩意儿,真不一定吃得惯!

  红楼宴最有名的“茄鲞”,后人考证出两种说法,一是厨子中饱私囊,只用鸡汤调味,鸡被厨子拿回家。

  二是为了忆苦思甜,茄鲞是贾老太爷行军打仗的时候带的“路菜”,类似于老干妈,夹在大饼里面吃的。

  行军打仗对身体损耗太大,菜品必须高油高盐,茄鲞为何切成小丁?就是为了方便用烧饼夹、用大饼卷。

  贾老太爷成功创家立业,用这道菜教育晚辈,忆苦思甜,让他们记住先祖筚路蓝缕创家立业的艰苦经历。

  坛子储存,切成小丁,很明显就是超豪华老干妈,刘姥姥吃了把自己香迷糊了,富家大少觉得难以下咽。

  大户人家差不多都是这样。

  要么有华而不实、附庸风雅、厨子炫技的富贵菜,要么有忆苦思甜、教育晚辈、莫名其妙的奇葩菜品。

  更多的是二者兼备。

  如果李南星当初青云直上,一路升迁到六部侍郎乃至于尚书,李家也会有类似的菜,多半会是“皛菜”。

  一撮盐、一碗饭、一碟白萝卜。

  三个都是白色,因此名为皛菜。

  纪念幼时寒窗苦读的艰苦岁月。

  金九龄哪知道这些弯弯绕?

  只是根据办案时所见所闻,一味模仿书香门第的衣食住行,为此虚耗了很多钱财,但金九龄觉得花的值。

  莫说金九龄,宋江牛不牛?

  宋江带着梁山好汉到了京城,看到京城的繁华世界,脑子有些迷糊,这该怎么玩啊?谁懂这里的弯弯绕?

  柴进懂!

  出身富贵,熟悉大户人家套路的纨绔子弟柴大官人,带着自幼出入风月场所燕青,上演一出簪花入禁院。

  这就是柴进在梁山的价值。

  柴大官人不打低端局。

  玩的就是高端!

  看着金九龄略有不悦的背影,陆小凤好奇的问道:“李兆廷,我怎么觉得他很生气?难道因为没蹭到饭?捕快薪水不高,但不至于吃不起饭啊!”

  李兆廷挑挑眉毛:“因为他觉得我家里有好酒好菜,但我看不起他,觉得他不够资格,没拿出来招待他。”

  陆小凤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把你家厨房翻遍了,只找到两张大饼和三斤熏肉,还有一碟油炸花生米。”

  李兆廷耸耸肩:“金九龄觉得我是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就算主子不在家,厨房里也不能空着。”

  “大户人家有这种规矩?”

  “丫鬟厨子偷嘴罢了,只要做的不是太严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厨子不偷五谷不收,随他们去吧!”

  “你家厨子为何不偷?”

  “我们家是梅竹和蓝凤凰做饭,她们俩有必要偷吗?还不如偷我!”

  “你家厨子做的饭呢?”

  “被你吃光了。”

  李兆廷指了指空荡荡的盘子。

  陆小凤:我特么谢谢你啊!

  “大户人家的规矩真多。”

  “附庸风雅,装模作样,嘴上喊着忠孝节义,肚子都是男盗女娼。”

  “难道没有正人君子?”

  “当然有!”

  “谁?”

  “我爹!”

  “我可去你的吧!”

  陆小凤惊的从椅子上跌下去。

  外面守着的丫鬟仆役,听完两人的对口相声,嘻嘻哈哈的簇拥着陆小凤去浴池洗澡,给他换一套新衣服。

  过不多时,梅竹和五鼠返回。

  五鼠每人挑着一个小担子。

  担子里面是果脯蜜饯和咸菜。

  大相国寺戒空大师友情赠送。

  梅竹手中拿着两个纸包。

  一个纸包里面是糯米糕,上面洒了绿豆粉,又香又软,回味无穷。

  一个纸包里面是糖炒栗子,今年最新采的迁西板栗,又甜又糯,给人难以言说的幸福感,根本停不下来。

  “老爷,你回来啦!”

  梅竹看到李兆廷,先是惊喜,转而把纸包扔到李兆廷手中,坐在一旁,张大嘴巴,等着李兆廷投喂服务。

  “再不回来,我就该成为京城人人喊打的翠竹大盗了,什么破名字!就算想陷害我,取个好听的名字啊!”

  “老爷还真是坐得住呢!”

  “坐不住怎么办?在地上打滚,还是在墙头翻跟头,放心,我已经找到终极武器,保管能抓到幕后黑手。”

  “什么终极武器?”

  “关门,放陆小凤。”

  李兆廷夹起一块糯米糕,在口中用力咀嚼两下,舒服的眯起眼睛。

  梅竹:o((⊙﹏⊙))o

  陆小凤:!!!∑(Дノ)ノ

  陆小凤眼珠一转,笑道:“梅竹,你家老爷可厉害了,此次出门,捡回来一个丫鬟,眼睛圆圆的,清纯如水,好像小兔子,以后肯定是大美人。”

  梅竹:(#д)

  李兆廷咬牙切齿的看着陆小凤,嘴巴咀嚼的力道增添数倍,把糯米糕嚼的嘎吱作响,好似在啃啮陆小凤。

  奸贼,恨不能生啖其肉。

  梅竹笑道:“陆大爷,不要想着让梅竹吃醋,这事我是管不着的,我家小姐也不在乎,您应该找蓝教主。”

  “不怕她夺了你的位置?”

  “这要过问我家小姐的意见。”

  “梅竹,别听这货挑拨离间,我带回来的是个卖茶女,家里人遭难,全家都被人害死,无依无靠的,最近给五鼠上课的时候,记得加一个学生。”

  “谁害死了她全家?”

  “嘶~~凶手非常凶煞!”

  “哦~~我去看看她。”

  梅竹前脚离开,李兆廷飞身扑向陆小凤:“恶贼,奸贼,我和你拼了,我要让你见证如何破解灵犀一指!”

  “怎么破?”

  “沾满五谷轮回之物的拖把!”

  “李兆廷,你好狠毒~~”

  “接下来我会在晚上跟着你,偷偷给你一闷棍,然后模仿你的字迹,请来你所有情人,把你丢给她们……”

  “李大哥,李大爷,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立刻去查找翠竹大盗,七天之内还你清白。”

  陆小凤面色忽青忽紫,心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千万不能得罪这货。

  陆小凤心知,自己和楚留香号称江湖搅屎棍双璧,专门坏人好事,但再怎么搅屎棍,终归只是一根棍子!

  李兆廷的爱好是炸坑!

  走哪哪炸!

  就连普贤菩萨也镇压不住!

  把峨眉风水宝地杀得血流成河!

  陆小凤冤枉了李兆廷。

  李兆廷真的不喜欢炸坑,只不过李兆廷热情如火,点燃了沼气池。

  ……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京城黑帮势力布局,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各占四成,李燕北一成,杜桐轩一成,余下的都是小鱼小虾。

  黑道需要闹海青龙,也需要为青龙喝彩、跑腿、打杂的小鱼小虾,只要做的不是特别过分,野心没那么大,在两条青龙和两条鲨鱼的夹缝中,有很多小鱼小虾的生存空间,尤其是李燕北和杜桐轩,对小鱼小虾们非常宽容。

  在这些小鱼小虾中,过得最舒服的号称蛇王,和天牢有点关系,想去天牢疏通关系的,都可以求助蛇王。

  理论上来说,蛇王是掮客。

  专门针对刑部天牢的掮客。

  为了提升麾下实力,蛇王会花费重金从天牢购买武林高手,牢头对外宣称疾病暴毙,这事就能遮掩过去。

  有些重刑犯被判了斩监候,这些人不想死,也可以投靠蛇王保命。

  蛇王的地盘名叫“黑街”。

  京城最有名的杀手黑市之一。

  黑街藏着至少十位通缉要犯,二十个重刑犯和三十个杀手,在三千两范围内找杀手,黑街的性价比最高。

  陆小凤和蛇王是好朋友。

  每次来到京城,陆小凤都会去黑街吃蛇羹和狗肉火锅,这次也不例外,陆小凤换套衣服,去黑街找情报。

  李兆廷直接去王府查看现场。

  让天香带着去。

  八大王对天香颇为宠溺,他有个和天香年纪相仿的养女,名叫青青,自幼喜好武功,在观涛阁拜师学艺。

  观涛阁武功以刀法为主,名震江湖的女侠潘幼迪就是观涛阁弟子。

  从赵光义开始,连续好几代人,全都子嗣不兴,似乎遭受了诅咒,这使得赵宋皇室对武道放松了限制,让皇子公主练武强身,尤其喜欢天香这种活泼好动的公主,至少不会疾病暴毙。

  八大王喜欢招待江湖侠客,听闻李兆廷登门,亲自出门迎接:“久闻李少侠名号,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赵元俨身着锦袍,笑容满面。

  李兆廷想到一桩江湖传闻。

  赵元俨修建了一座绝世楼。

  绝世楼里面储存巨量金银珠宝,培养无数倾城国色,按照会员模式,分为数个级别,专门招待武林高手。

  会员分为金银铜铁四个级别,招待规格同样如此,如果是天罡大宗师,升级为玉牌,也就是超级至尊VIP。

  李兆廷对此很感兴趣。

  毕竟,原作剧情中,修建绝世楼的同样是皇叔,鼎鼎有名的皇叔。

  这位皇叔最有名的事件是造反。

  莫非赵元俨对皇位……

  皇叔皇侄,不可多言啊!

  李兆廷笑道:“打扰王爷了,在下真的不想再被人陷害关入天牢。”

  赵元俨闻言哈哈大笑,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豪迈姿态:“小毛贼竟敢陷害天罡大宗师,有李少侠在,什么区区狗屁翠竹大盗,蹦跶不了几天了!”

  “虚名而已,王爷谬赞。”

  “本王的话真心实意,古剑魂二十年前大闹江湖,多少英雄好汉被他杀得狼奔豸突,李少侠出手,仅仅三招,生擒古剑魂,剑术已然登峰造极。”

  天香趁机说道:“皇叔,我给你送来一位登峰造极的剑术宗师,你该怎么奖励我?奖励少了!我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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