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青龙会算计了!”

  “咱们去书房分析线索。”

  李兆廷拉着陆小凤去玉剑山庄,去杜先生的书房,分析相关线索。

  陆小凤的面色很阴沉、很严肃,白皙如玉的面容由于太过愤怒,沾染一层青黑,阴沉的似乎能滴出墨来!

  陆小凤当然有理由愤怒。

  昨晚和自己喝过酒的武林大豪,还是一位改邪归正,喝讲和酒,请他做见证的武林大豪,被人一掌轰杀。

  双目圆睁,面色狰狞,眼中尽全力留下震惊的表情,但陆小凤能看出,云从龙对于死亡,有八九成准备。

  云从龙的表情不像震惊,更像一个被人算计数年、饱受痛苦,早就知道自己会死的人,终于等到了死亡。

  为了不让杀手看出破绽,为了给负责查案的陆小凤留下线索,云从龙在死前最后一刻,做出震撼的表情,手足僵硬卷曲,手中握着一枚鱼眼珠。

  云从龙平生最喜欢吃鱼,吃炖鱼最爱鱼鳔和鱼眼睛,但是,死前留下的鱼眼睛是烤鱼的眼睛,正是张三送给云从龙的烤鱼,莫非张三就是凶手?

  绝对不可能!

  喝完讲和酒,张三去往码头,检查杜先生准备的船只,没有离开半步,领航员、水手都可以为张三作证。

  就算张三有作案时间,以张三微不足道的武功,万难打赢云从龙。

  云从龙死于大紫阳手。

  紫阳魔焰深入脏腑,在云从龙胸口留下紫色掌印,脏腑被火焰烤熟,除了手中的鱼眼睛,没有任何线索。

  陆小凤感觉到了麻烦。

  涉及两家大型水上帮派,涉及十二连环坞鹰眼老七,涉及闽江水域,涉及数万人饭碗的无穷无尽的麻烦。

  凤尾帮和神龙帮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千弟子,但是,如果两家合并,联手掌控闽江水域黑道势力,扼住闽江数个险要水寨,所有通过闽江送货、出海的船队都要给钱,都需要两家帮派提供安全保障,其中利润,难以计数。

  三千弟子显然不够,但是,凤尾帮背靠鹰眼老七,把十二连环坞总舵搬迁到闽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下大乱,坞堡守望相助。

  天下太平,坞堡越发尴尬。

  就像东堡、西镇、南寨、北城,矛盾越来越大,险些要比剑夺帅。

  十二连环坞有十二座坞堡,相互之间环环相扣,若说其中没有龃龉,没有阴谋诡计,鹰眼老七也不相信。

  陆小凤和鹰眼老七是好友,两人去年喝酒时,鹰眼老七喝了很多闷酒,醉醺醺的吐槽,生意越来越难做,做大哥越来越难,麾下弟兄心思各异,没有新的进项,十二连环坞必然分裂。

  坞堡是世上最封闭的势力,以家族血脉作为最高传承规则,一旦十二连环坞四分五裂,必然会被人蚕食。

  包括鹰眼老七本人。

  鹰眼老七的武功,在地煞榜只能位列下等,大概五六十名,之所以有这般江湖名号,靠的就是十二座坞堡环环相扣的铁桶阵,让外人不敢靠近。

  这些年,鹰眼老七得罪很多人,一旦坞堡分裂,必然被落井下石。

  做生意岂是那么简单?

  赚钱的生意早就被皇商、富豪、武林大豪掌控,谁会主动分出利益?鹰眼老七有虎口夺食的武功智计吗?

  不仅鹰眼老七没这个本事,陆小凤也没有,否则他不会是陆三蛋。

  陆小凤不知如何安慰鹰眼老七,只能陪他喝酒,听鹰眼老七吐槽。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黑道大哥不是那么好做的!

  有需求,有困境,就有破绽。

  青龙会最喜欢这种破绽。

  陆小凤隐隐有个推测,这些破绽本就是青龙会策划的,作为江湖最恶名昭著的搅屎棍,青龙会最擅长的就是挑拨离间,先挑拨数家坞堡的关系,让鹰眼老七疲于奔命,再提出招揽,给鹰眼老七饮鸩止渴、苟延残喘的机会。

  等到鹰眼老七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青龙会套牢,麾下高手要么被收买,要么沉迷酒色,要么有奶就是娘。

  要么臣服,要么死亡!

  ——无声无息的暴毙而亡!

  虽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神龙帮和凤尾帮的争斗,鹰眼老七的困境,十有八九与青龙会脱不开干系,就连史天王等海盗,也有千丝万缕关联。

  陆小凤的第六感是正确的!

  史天王确实与青龙会有关联。

  史天王是青龙会四月舵主,是青龙会水上势力的钱袋子,极为难缠,若非李兆廷这种登峰造极的高手,以绝世武功强杀,史天王能潇洒几十年。

  七个史天王,天地金刚伏魔圈。

  能击败这个阵容的凤毛麟角。

  更别说岛上还有一千五百海盗,大多伪装成渔民、百姓、商人,斩杀这些人的时候,下意识涌现出愧疚。

  让江湖侠客斩杀江洋大盗,侠客们义不容辞,让他们杀戮“百姓”,会形成心理阴影,会形成枷锁束缚。

  楚留香不敌史天王,不是因为武功不够强,而是楚留香心肠太软。

  李兆廷没有这种烦恼。

  史天王,杀!

  海盗,杀!

  岛上所有人皆可杀!

  蓝凤凰完全听从李兆廷的话。

  江玉燕绝对不会因此产生愧疚。

  杀上海岛的水军,都是杜先生精挑细选的精锐,对海盗深恶痛绝。

  史天王的势力灰飞烟灭。

  沿海之地的势力迎来大洗牌。

  李兆廷和陆小凤互相交流情报,当两人说出疑虑、困惑、推测,不约而同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把贾乐山、史天王、神之岛的倭寇除掉,谁能得到最大利益?

  当然是凤尾帮。

  对内吞并神龙帮,成为闽江流域最强水上势力,绝对的水上王者。

  对外海盗全军覆没,船队出海再无丝毫阻碍,自己不费一兵一卒。

  这种挑拨离间、借刀杀人、黄雀在后的行事风格,若说不是青龙会,谁会相信这种事?傻瓜也不会相信!

  陆小凤捋捋胡子:“史天王是青龙会四月龙头,渗透十二连环坞,掌控凤尾帮的同样是一位龙头,青龙会十二青龙的关系,真是让人遐思无限。”

  李兆廷冷笑:“你错了!这不是十二青龙之间的纷争,青龙会大龙头本就想除掉史天王,史天王越界了!”

  史天王做海盗王的时候,青龙会对他做的烂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史天王想洗白上岸,投靠朝廷,获封官爵,甚至想在南边攻城略地,成为国王,这是青龙会不能容忍的!

  这会引来无数效仿。

  史天王一个海盗头子,能在南边打下一小片领土,成为国王,那些心高气傲的龙头,会不会有这种想法?

  十二青龙有什么特殊便利吗?

  哪有做国王舒服!

  打不过大理、大宋,难道打不过南边的暹罗、蒲甘、罗斛、渤泥?

  如果还是打不过,继续向南呗!

  大龙头允许十二青龙中饱私囊,允许他们借青龙会增强自家势力,允许他们阳奉阴违,但史天王这种明晃晃的打脸行为,大龙头想亲手除掉他。

  考虑到青龙会的行事风格,大龙头最终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别的龙头,以肃清叛逆为借口,算计死史天王。

  根据青龙会的管理结构,负责清除叛逆的是十一月分堂,换而言之,陆小凤的对手是青龙会十一月龙头。

  李兆廷和陆小凤疯狂头脑风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把所有天马行空的念头说出来,写在纸条上,把这些纸条排列起来,再用排除法一一排除。

  “真的是十一月龙头做的?”

  “还有可能是七月龙头,七月分堂负责出谋划策,制定计划,青龙会所有大型计划,都是七月分堂制定。”

  李兆廷伸手比划一个“七”。

  “杜先生是不是青龙会的人?”

  陆小凤不想随便怀疑别人,但杜先生的能力,很适合做七月龙头。

  “不是!”

  李兆廷坚定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

  “青龙会不配!”

  杜先生是什么人?

  一生之中,从来都是身居高位。

  在苗疆是“神侍卫”首领。

  在魔教是四大公主、南海娘子。

  在外求学,由李南星亲自授课。

  在皇城司,位高权重的管事,管理东南沿海所有情报系统,与海盗倭寇龙争虎斗数年,始终能游刃有余。

  青龙会凭什么招揽杜先生?

  青龙会能给出什么样的价码?

  爱情,苗女多情,杜先生当年确实是为了爱情离开苗疆,但离开之后,见到广阔天空,逐步滋生出野心。

  财富,杜先生不需要金银珠宝,她随口一句话,随便一个命令,就能引发一场海战,商户们上赶着送钱。

  武功,魔教给的武功更强。

  权势,朝廷给的是实际权力。

  青龙会招揽杜先生,就好比让当朝宰相去一个野朝廷做知县,杜先生抬眼看他们一眼,就算杜先生输了。

  “陆小凤,这个给你!”

  李兆廷掏出一个麻袋,这是从史天王宝库中找到的宝物,陆小凤不喜欢携带兵刃,此生与神兵利器无缘,但涉及到水战,最好携带契合的兵刃。

  一条柔丝长索,约有三丈长短,顶端装备挠钩,最适合攀援船帆。

  一颗深海明珠,不是珍珠,而是某种变异海兽的“内丹”,与通犀地龙丸有几分相似,此物能祛除毒虫,如果身染剧毒,可以吞下去祛除毒素。

  一件紫金内甲,史天王身材太过高大壮硕,根本穿不进去,而且他习惯与替身一同出手,若是穿着内甲,会被外人认出来,内甲反而成了鸡肋。

  一张桦木硬弓,史天王特供,附带二十根箭矢,陆小凤怕水,如果敌人乘坐战船跑路,可以用弓箭狙击。

  最后一件礼物是玉佩碎片,与李兆廷在葵花派找到的碎片一模一样,绘制山川图录,藏着某个大秘密,根据吸引力法则,当陆小凤掌握一枚玉佩时,想收集玉佩的人,会主动凑过来。

  朋友之间,无需客套。

  陆小凤喜滋滋的收下礼物,以带着美人游猎为借口,去熟悉弓箭。

  武林高手本就眼明手快,陆小凤更是其中翘楚,以灵犀一指接人兵刃,眼睛稍慢一点点,手稍微有点偏斜,必死无疑,他眼光精准,手臂平稳。

  陆小凤以前几乎没碰过弓箭,刚刚拿起硬弓,竟有种熟悉的感觉,拈弓搭箭一箭射出,射穿了一只兔子。

  短短一下午,陆小凤无师自通,箭术越发精湛,到了傍晚时分,陆小凤射出最后一箭,竟做到一箭双雕。

  陆小凤喜不自胜,心说李兆廷送的礼物真不错,这把硬弓真趁手。

  ……

  武林梦。

  贾乐山和藤田刚、柳生又寿郎在书房议事,商议如何对付李兆廷。

  贾乐山是武林梦大股东,但他不是唯一股东,三家海盗都是股东。

  前番贿赂陆小凤,用道德绑架的方式逼退陆小凤,自以为得计,没想到被陆小凤和李兆廷耍的团团转,收钱的是陆小凤,与李兆廷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答应,李兆廷没答应!

  陆小凤劝说,李兆廷就要听从?

  李兆廷:我连亲爹的话都不听,陆小凤想劝服我?他凭什么劝我?

  这是很简单的江湖套路。

  比如:

  “你招供,我不杀你!”

  “我答应饶你,无情没答应!”

  “无情是捕快,我是江湖人,江湖人哪能与捕快为难?算你倒霉!”

  又或者是:

  “你招供,我不杀你!这里所有人都不会杀你,杀你的是金蚕蛊!”

  还有就是:

  “我只答应不杀你,没说不能在你身上种一百零八枚生死符,你被生死符折磨的自杀,和我没什么关系!”

  贾乐山当然也懂这种套路:

  “我没杀你,我只是把你扔到荒无人烟遍地毒蛇的岛屿,我只是把你砍得鲜血淋漓扔到大海,杀你的是毒蛇,杀你的是鲨鱼,我没有违背诺言!”

  没有绝对完善的语言结构。

  想挑毛病,可以挑出几百种。

  贾乐山觉得陆小凤是正人君子,觉得陆小凤心软,觉得陆小凤有能力说服李兆廷,没想过这些粗浅算计。

  一方面,随着地位提高,贾乐山接触都是武林大豪,都是腥风血雨,这些粗浅算计,好几年没接触过了。

  另一方面,贾乐山想洗白身份,想做江南善士,想做官,想有爵位,想黑白通吃,失去了创业时的血勇。

  创家立业时期的贾乐山,除了一把刀一条船一条烂命,一无所有,他敢用性命搏杀,用性命去博取富贵。

  现如今的贾乐山,家大业大,有花不完的金银,睡不完的美人,被花花世界掏空身子,消弭血气,生死搏杀的尖牙利爪,早就被他自己磨平了!

  贾乐山真的想不到这些?

  他当然能想到。

  他不愿意想!

  贾乐山不想面对李兆廷,不敢与李兆廷搏杀,贾乐山宁愿自欺欺人,觉得陆小凤会被他的道德绑架击败。

  这是很多黑道枭雄的衰落过程。

  崛起时一无所有,但勇不可当。

  成名后威严赫赫,但血气尽丧。

  所以,如雷损、苏梦枕、上官金虹等站在黑道顶端的枭雄,每逢大战必然亲自出手,绝不会被酒色消磨。

  上官金虹更是戒除一切享乐,住在石头屋子里,睡在硬板床上,用苦行僧般的生活方式,打磨枭雄野心。

  贾乐山还犯了一桩错误,贾乐山用自己下属的性命,威胁陆小凤。

  如果陆小凤心肠冷硬,楚楚等人必死无疑,谁会对这种老大忠诚?

  这种损失不可逆!

  忠诚只会失去,无法挽回。

  巧的是,原剧情中,贾乐山就是被楚楚算计,死于心腹下属围攻!

  直到史天王全军覆没,直到神龙帮和凤尾帮的争斗到了生死关头,直到宝剑悬在脖子上,贾乐山终于拿起放下数年的钢刀,鼓起仅剩不多血气。

  “贾君,你做好决定了?”

  “李兆廷心狠手辣,如果继续缩在老巢里,会被李兆廷各个击破,想安稳活下去,就要用性命殊死搏杀。”

  “我们与李兆廷无冤无仇。”

  “史天王和李兆廷有仇吗?李兆廷向来沽名钓誉,喜欢屠戮绿林山寨、武林魔头,以此提升江湖声望,倭寇多次袭扰百姓,犯了李兆廷最大忌讳,他可能放过我,但肯定不会放过你!”

  “李兆廷真有这么厉害?”

  “李兆廷出道不足四年,踩着数百上千黑道枭雄、绿林大豪、妖魔鬼怪的脑袋登顶天罡魁首之位,死在他剑下的高手不计其数,水月大宗就是死在李兆廷剑下,你怎么敢轻视李兆廷?”

  “贾君有什么对策?”

  “李兆廷孤身一人,无所顾忌,就算千军万马围攻也能轻松逃遁,潜伏在暗中发动偷袭,咱们必败无疑。

  想杀死李兆廷,必须让李兆廷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必须让李兆廷有必须留下的理由,然后用人海战术。

  就算杀不死他,也要累死他。

  咱们两家联手,五六千海盗、倭寇一拥而上,不信杀不死李兆廷!

  对付李兆廷,不能有保留。

  必须一次性押上全部筹码。

  唯有搏命,方能活命!”

  贾乐山重重拍了拍桌子:“我在朝廷找到一位靠山,大不了舍弃家业,投入此人麾下,做此人的保镖,你们能逃到什么地方?难道要返回东瀛!”

  返回东瀛,绝不可能!

  留下可能会死,回去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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