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平王竟难得入了梦。

  梦里满堂红绸,喜烛高烧。

  鎏金烛台上,龙凤花烛淌着滚烫的泪,将满室映得如同血染。

  宾客们的笑声似隔着一层纱,模糊得有些遥远。

  他执起缠金喜秤,缓缓掀起盖头。

  先是看见一截玉白的下颌,接着是抿着的嫣红唇瓣。

  恍惚中,他又闻到了熟悉的胭脂香。

  平王微微一怔,便迫不及待地马上把盖头全部揭去。

  顿时,美人的容貌彻底露了出来。

  大红的珠冠压着青丝,金线绣的鸾凤在她额前振翅欲飞。

  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清凌凌的,如浸在寒潭里的墨玉,衬着满室喜红,反倒透出几分惊心动魄的冷艳。

  平王呼吸一滞。

  是许靖央!

  美人抬起粉润面颊,红唇喊着他的名讳,格外亲昵。

  “执信,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平王伸手,想去摸她的面庞,确认是否为真,然,就这么一下,他瞬间失重,待睁开眼,才发现天光大白,而自己躺在地上。

  他狭眸翻涌着莫名的情愫,好一会才渐渐坐起身。

  平王按着眉骨,头疼嘶声:“不该如此……”

  京城中有关于许靖央的传言,很快就被朝臣们上奏弹劾抨击。

  陇西郡王带头上奏,称如果皇帝放任谣言,不仅伤害了许靖央,还寒了神策军全体将士们的心。

  紧接着,陆家和崔家纷纷跟随谏奏。

  皇帝惊讶地发现,向来互掐的朝臣们,竟也有如此看法一致的时候。

  萧宝惠更是在后宫闹起脾气来。

  若皇帝不处置散播谣言的人,她便绝食。

  皇帝本也不想放任此事,故而马上以雷霆手段压了下来。

  不管是谁,若再议论许靖央的清白,以叛国罪论处!

  如此重罚和决定,让孙争言暗中大惊。

  他再次来到别院,跟许夫人和许柔筝说起此事时,眉头紧皱。

  “许靖央如今已绝非普通办法能够撼动的了,若想除去她,还得再想办法。”

  许柔筝捂着心口,一想到许靖央得权贵拥护,便觉得喘不过气。

  这原本都应该是她的人生,许靖央怎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许夫人在旁边阴恻恻道:“这逆女,从来都是装腔作势惯了,大家都被她蒙蔽了双眼。”

  许柔筝回过神:“我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爹爹,阿娘,我们先别急着对付她了,当务之急,是让我赶紧嫁进广平侯府。”

  否则,等广平侯回京,她再想进门恐怕就难了。

  三人一番议论后,挨个离开别院。

  先是许夫人离开,过了半个时辰,又是孙争言出来,最后才是许柔筝。

  他们必须足够谨慎,才能不被人察觉。

  然而,威国公安插在附近的小厮,看见了许夫人从里面走出来后,也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虽离得远,孙争言的上半身身影被马车遮挡,但小厮还是看见了他腰上的佩玉。

  到了晚上,威国公便知道了此事。

  “这个贱人,果然是出去私会男人!等下次她再去,我非要当场抓她一个现形!”

  这件事本是秘密安排下去,当晚,却不知被谁以一封匿名信,送到了孙争言的府邸上。

  信中提醒孙争言小心,威国公发现了别院,下次便会跟着许夫人去抓奸。

  孙争言看完信件,瞳孔紧缩。

  这封信是在他书房发现的,他立刻叫来小厮。

  “今日有谁进过我书房?”

  “没有人啊老爷,怎么了?”小厮疑惑。

  孙争言面色煞白地挥挥手,示意小厮退下。

  这不对,有人摸进他的家里,给他报信,对方是敌是友?

  如果威国公当真要来抓奸,说明他已经发现了他们私会。

  可威国公又知道多少?知道许柔筝是许夫人跟他的女儿么?

  孙争言光是想想,就吓得心跳如鼓,冷汗直冒。

  如果被威国公闹大,他妻子陆氏就会知道,那么可想而知,陆国舅会怎么对待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

  不行,他不能让自己被毁在这里!

  孙争言想了想,用许夫人知道的方式,暗中写了封信,邀她明日去别院。

  次日一到,威国公坐在正厅喝茶,却见许夫人扶着发髻,又要出门。

  像是没想到威国公会坐在正厅里,许夫人顿了一下,才含笑解释:“我去庄子上查账。”

  威国公没说什么,放下茶盏。

  “夫人可要快去快回,这天色,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许夫人应了一声,没怀疑什么,在她出门后,威国公立刻带人跟了出门。

  许夫人先带着尚嬷嬷在街上闲逛了一会,才悄悄转道去的别院。

  朱漆小门前,许夫人左右张望片刻,推门而入。

  巷尾马车里,威国公攥的指节发白。

  他闭眼深喘,喉间滚着压抑的怒意。

  直至在心里数了十个数,他直接挑帘下马车。

  砰的一声,大脚踹开别院的门:“贱人,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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