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下飞满蛾子。

  疤蛇发完纸笔,蹲在台阶上写遗书。钢笔没水了,他舔舔笔尖继续划拉,

  “老爷子,嘿嘿,我之前都是骗你的,你喝的不是蛋白粉,是面粉嘞,不过我就要出息了,到时候你喝一罐丢一罐。”

  孙亮对着手机录像:“妈,我接了个大项目,要去深市半年。”

  他冲着镜头笑出虎牙,“工资可高了,您记得按时吃降压药。”

  有的兄弟掏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

  “娘,孩儿不孝,以前给家里闯祸了。”

  一个小弟说完,没等家里反应,就按掉电话直接关机。

  “小妹,你要照顾好爸妈,哥哥对不起你。”

  “奶,你让爷少喝点酒,过段时间回家看你,嗯,想你们了。”

  角落里传来压抑的抽泣。祝州缩在垃圾桶旁边擤鼻涕,都哭的抽抽了。

  兄弟们个个上来揉乱他的头发。

  “不哭嘞,哭啥嘛,你要帮哥哥们看着钱嘞。”

  “是的呀,祝哥你等我把越哥救回来请咱们喝酒庆功。”

  祝州用力点头,他要等着兄弟们回来庆功,不许哭!会不吉利的。

  六子把遗书折成纸飞机,看着它撞在路灯上。

  祝州收齐所有信封,最上面那封沾着油渍,是二毛的,他不认字,画了三个火柴人。

  还有几个聚在角落,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猴子走到疤蛇面前,

  “蛇哥,咱兄弟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知道的,我们几个没家了。”

  “如果真的回不来,这钱...这钱帮我们捐孤儿院。”

  疤蛇顿了顿,看向小角落里。

  几个兄弟都笑着对他点头。

  疤蛇拍了拍猴子的肩膀,重重点头。

  又是一番忙碌。

  网络订票,售票点买票,所有兄弟发动起来,带着证件,扫光了去香江的机票。

  六十个兄弟,分三班航班,最迟的十点出发,中午就能全部到香江。

  时间到了三点多,同样没睡的还有房文山。

  房文山的书房里只亮着桌角一盏台灯。

  烟灰缸里堆着几个烟头,最新的那个还在缸沿滋滋冒火星。

  接到房可儿电话之后,他就没合过眼。

  在书房里一直坐到现在。

  之前托的人说 “香江那边得走特别行政区的程序”,等到现在连个回音都没有。

  房文山把烟头灭在烟灰缸里。

  看了看墙上的钟,凌晨三点四十一分。

  不行!不能在等了!

  房文山拿起手机。

  “老领导,我是小房。”他拇指悬在拨号键上两秒才按下去,“实在对不住这么晚打扰...”

  电话那头传来翻身压床板的吱呀声。

  “您有没有香江警队的关系?”房文山弓着背,

  “那边归警务处直管......”老领导咳嗽两声,“要按特别地区事务办流程走,内地系统插不进手。”

  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房文山烦躁的薅了薅头发,汗湿的睡衣黏在身上。

  冷静了一会,他又打给省厅值班室。

  接线的年轻警员打着哈欠:“跨境办案要部里批文,您这边先提交申请。”

  房文山拔高嗓门:“我的人在那边生死不明!申请!申请好了人都没了!”

  电话那头沉默着。

  房文山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看着手机默默挂断电话。

  指尖升起一缕烟雾。

  他想起前几天项越来家里吃饭,自己特意写了份盖着公章的公函。

  想着万一出了事,好歹能有个官方文书打底。

  谁知道,那边一个小小的警员都不买账。

  烟灰缸里的烟头越来越多,房文山的心也越来越急。

  要是在内地,哪怕是都城,他都能找到关系联系人,但现在项越他们在香江。

  大半夜的去哪找能联系到香江的人。

  突然,房文山猛翻抽屉。

  去年公安部组织的警务交流会上,那个香江警司有给他名片。

  抽屉被他扯得哐当响,终于在夹层里翻出那张印着繁体字的名片。

  国际长途的等待音响起,他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

  粤语女声机械响起:‘现在是非办公时间......”

  “草!”房文山猛的站起来,把手机砸在墙上。

  另一边。

  项越拽着连虎跳下昌运号,东边海平面已经泛青。

  “西南角。”项越抹了把汗:“十七艘渔船,咱们挨个搜。”

  两人走到西南角那排渔船面前。

  连虎踹开第一艘船的舱门,腐烂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项越用手电扫过船舱,角落里,成筐的牡蛎壳里爬满了海蟑螂。

  “舅舅,陈文!”连虎用脚碾死地上的海蟑螂,对着船舱里喊。

  项越拍了拍连虎的肩膀:“走吧,去下一艘。”

  一艘,两艘,三艘......

  两人很快上了第七条船。

  这条渔船的锚链缠着新鲜的海带,应该这两天出过海。

  两人看向空荡荡的船舱,略显失望。

  “哥,第七艘了。”连虎拍了拍身上的盐粒。

  天色渐亮,海鸥开始在头顶盘旋。

  货轮汽笛声刺破晨雾。

  连虎扒着舷窗往外看,开始有货车开进码头,轮胎碾过路面带起一大片灰尘。

  “哥,来人了。”

  “最多半小时。”项越扯开领口透气,“你往东我往西,能搜多少搜多少。”

  “不行!”连虎攥住他手腕,“你走,我留下找!”

  对讲机在项越腰间响起(从看门的马仔身上顺的)。

  “全码头戒严!进了外人,现在开始地毯式搜查!见到生面孔直接砍!”

  听到对讲机传来的声音,连虎眼睛瞬间红了。

  “哥,你走!”

  “连虎!陈文不是你一个人的兄弟,也是我的,你要我丢下你们直接跑?”

  连虎咧嘴笑,眼底却泛着红:“哥,你出去了叫人来,我找到陈文就跳水逃,你不用担心。”

  项越还想再说,就发现自己手腕被缠住了。

  原来刚刚连虎憨笑的时候,悄悄解开裤腰带,趁着项越没动,直接给项越的手捆上了。

  连虎把腰带另一端绕在自己手腕上,直接扛起项越。

  八十几公斤的汉子在他肩上像袋面粉,丝毫没减慢他的速度。

  项越太阳穴突突直跳,远处已经能听到人声。

  趁着连虎下台阶,项越屈膝顶连虎腰眼,怒吼:“放老子下来!”

  连虎闷哼一声,胳膊勒得更紧。

  项越闻到一股汗味混着血腥味,低头一看,才发现连虎后背渗着血渍。

  两人来到防波堤尽头,渔船在浪里晃荡,生锈的锚链被浪打得哗啦响。

  连虎猛地停了下来,项越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

  一艘破旧的渔船上用油漆写着 “渔火号” 。

  船身不远的地方落了一块反光的东西,连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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