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明白也听不懂这个大官说的话。

  王堰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他们都不爱听,像驴叫。

  对,他们是最低贱的泥腿子,不懂大道理。

  他们只知道,刚才路被堵,叫天天不应的时候,

  是项越!是大老板不惜一切代价,豁出身家性命,为废墟下的人争取活路!

  只知道,地里埋着的是活生生的人,是他们的兄弟、乡亲!

  多等一分钟,就多一个人死!

  现在,这些穿的人五人六的大官,带着随从和警察过来,第一件事不是救人,而是要抓大老板。

  还要让他们停下救援,眼睁睁看着兄弟去死?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橘水村的何村长,一辈子老实巴交,见着干部都弯腰的人。

  此刻,满是老茧的手,死死攥着锄头柄。

  浑浊的老眼盯着王堰,没了敬畏,只有被逼到绝境的悲凉。

  最后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世道,真就没给俺们留活路吗?”

  他身后,橘水村的后生,牙关紧咬,手里的家伙越握越紧,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项越。

  只要...只要越哥发话,就干了!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旁边,周浩手下的混子,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口,最后混不吝的笑了。

  呵呵,他都习惯了,什么时候被当过人看?只有大老板才把他们的命当命,既然如此...

  他高声笑道:“兄弟们听见没?官老爷发话了,让咱们兄弟在下面等死呢。”

  有些情绪,不点破,还能压着。

  一旦有人捅破了窗户纸,就再也收不住了。

  “哗啦。”

  无论是跟周浩混的,还是从村里来的,不约而同举起手里的铁锹、锄头、甚至还有刚刚撬下来的钢筋!

  他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通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王堰和特警,直到把他们包围!

  王堰彻底懵了。

  叱咤官场数年,见惯了阿谀奉承,也习惯了生杀予夺。

  在他的认知里,人分三六九等,眼前这些人,是连三等都排不上的蝼蚁。

  他预想过项越会反抗,会叫嚣,甚至用背后的势力来谈判,求自己放过他。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群贱民,竟敢...竟敢造反!

  看着包围圈越收越紧,王堰腿肚子发软,

  “你们想干什么?”

  “聚众袭警,公然对抗政府!你们知道后果吗?”

  后果?

  什么狗屁后果?

  反正都活不下去了,后果不就是死?早死晚死,有区别吗?

  人群中,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眼睛已经盯上离得最近的警察,盘算着该从哪个下手。

  就差个火星,就能引爆全场。

  就在这时,一直被众人护在身后的项越,动了。

  他也是无奈,手下的兄弟啥都好,就是这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咱们国家,礼仪之邦,他这个老大多好,都是以理服人。

  但是他娘的兄弟们只会梆梆梆梆,和谁说理去。

  你看看,新小弟才收了多久,又变成这副德行了。

  他项越,带兵难啊,再不出面,怕是真要闹到无法收场。

  他抬手拍了拍巩沙的肩膀,示意他把家伙收起来。

  小老幺回头看了他一眼,扭头装作没看见,装死。

  项越看着老幺的反应,真是气笑了。

  他项越带出来的兵到哪都和恐怖分子似的。

  没办法,他只好又伸手,按在巩沙握匕首的手上,用了点力道:“听话!”

  巩沙梗着脖子,和项越对视了两秒,还是败下阵来,慢吞吞的把匕首插回后腰。

  然后,项越摆手,人群分开。

  他一步一步,朝王堰走。

  王堰的秘书和警察想阻拦,却发现他们一动,人群就跟着动,几把锄头和钢筋恰好横在他们身前。

  特警的手摸向腰后,又不敢进一步行动。

  开枪简单,但是开枪打上百个被逼急了,手持农具的农民?

  呵呵,天都会被捅破,真是想吃紫蛋了。

  项越就这么畅通无阻,走到王堰的面前。

  两人相距,不足半臂。

  项越比王堰高半个头,微微低头,俯视着这位江城父母官,调侃道,

  “王市长,发这么大火,多伤身体啊。”

  “你口口声声说我犯法,证据呢?冲卡?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然后,他猛的倾身,拉近了和王堰的距离。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抬起手,用食指,用力戳在王堰额头上!

  一下下的动作,伴随着项越的话,敲碎了王堰最后的尊严,

  “还有,你他妈搞错了一件事。”

  “这里,是我的地盘。”

  “在这儿,我的话,就是规矩。”

  “你带着人,跑到我的地盘,指着老子鼻子骂?”

  他停下戳弄的动作,手指悬在王堰眼前,问出了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敢啊!”

  众人:“!!!”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项总他不仅动了手,还用教训孙子的口气,当着这么多特警的面...

  这不是一般的不要命,是抓着阎王的裤腰带荡秋千啊!!!

  王堰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额头被项越戳出几块红印,脸比红印更红。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他堂堂江城市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犯了错被长辈责罚的孙子,随意玩弄。

  他把项越撕掉的心都有了,但是他不敢。

  要知道,现在可是上百把锄头围着他。

  他相信,自己只要再说错,这群疯子,就敢对他动手!

  他王堰是来找项越讲道理的,对!讲道理的,不是来跟泥腿子同归于尽的!

  求生欲让他把到嘴边的骂硬生生咽回去。

  剑拔弩张之际,工地入口处又是一阵骚动。

  一辆轿车歪歪扭扭冲了进来,车还没停稳,车门就被推开。

  薛彬连滚带爬下车,头发凌乱,脸色发白。

  原来脸色只是白,看到现场景象的时候,呵呵,灰了。

  好家伙,工人拿着农具和警察对峙。

  风暴中心,项越嬉皮笑脸的,对面是...微死的王市长!

  这他娘的是要造反啊?

  腿一软,老薛差点尿了。

  “越哥!薛局到了!”周浩眼尖,大喊一声。

  几个混子会意,狞笑着上前,根本不管什么局长不局长的,一把揪住薛彬的领带,拖死狗一样,硬生生把他拽到风暴中心圈。

  无所谓,市长都围了,局长算个屁啊,还能多枪毙几回不成?

  项越看到薛彬,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鼓了鼓掌,

  “好,正主可算是齐了。”

  他偏头对巩沙吩咐:“老幺,把手机拿出来录像。”

  “咱们现在可是怕了,啥事都得留个证据,不然...呵呵,怕有些大领导事后不认账,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

  “明白,哥!”巩沙立刻掏出手机,调整角度,镜头对准了场中的王堰和薛彬。

  项越这才看向面如死灰的薛彬,轻松的像是在拉家常:

  “小薛,你来得正好。”

  “这位王市长,王堰,认识的吧,我就不给你介绍了。”

  “现在有个事我搞不明白,王大市长非说我项越无法无天,指使人冲卡,犯了重罪。”

  “我呢,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顿了顿,把薛彬推到王堰面前。

  “来,你是管这块的,当着王市长的面,当着全部特警的面,你说说,我项越冲卡了吗?犯法了吗?”

  薛彬浑身一颤,感受所有人的注目,尤其是王堰期待的眼神。

  呵呵,他当初怎么没被甩墙上呢。

  现在老了老了要受这个罪!

  一边是顶头上司,手握他的前程。

  另一边,是他的老父亲和妻子,是他的命根!

  “啪!”

  项越可没耐心等他,抬手照着薛彬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哑巴啦?我问你话呢!有,还是没有?”

  薛彬被打懵了,头不疼,就是脸上火辣辣的疼。

  好了,现在里子面子都没了。

  前程?前程再好,也得有命享受!

  老爹和老婆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他能打回去还是咋地!

  哈哈,真是讽刺,被人当众扇了巴掌,还得帮着对方说话。

  人活着吧,真挺没意思的。

  他头都快低到裤衩了,憋出句。

  “没有!没有冲卡!”

  只要开口,遮羞布也就没了,薛彬干脆破罐子破摔。

  他飞快组织语言,生怕说慢了又挨巴掌,

  “是我们工作失误,对!是我们研判错误,误判桥梁有风险,后来经过紧急核查,发现风险解除,就提前开放了!”

  “项总他们没有冲卡,一切都是误会,对不起了,项总!”

  这话一出,不仅王堰瞳孔地震,就连那些开着挖掘机、重卡冲卡的司机都懵了。

  王堰:“???”

  呵呵,我他妈就是个笑话!

  还环环相扣,环你妈环!哈哈哈哈,新星陨落,他是有多贱啊,洗干净送上门给项越玩!

  莽夫?谁是莽夫啊,家里闹鬼了都不知道!

  络腮胡司机揉了揉耳朵:“啥?俺们没冲卡?”

  “不能够啊,我亲眼看到水泥墩子都被咱们碾稀碎?”

  “难道是俺眼花了?刚才压的是豆腐?”

  司机们面面相觑,开始怀疑人生,甚至有人打了同伴一巴掌。

  重卡司机更是摸了摸卡车的车头,新鲜的痕迹还在,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项越眼泪都笑出来了,才重新看向王堰,戏谑道,

  “王、市、长,听清楚了吗?”

  “薛局长亲口说的。”

  “我没有冲卡,一切都是他们交通局的失误。”

  他摊了摊手,摆出无奈又嚣张的表情:

  “现在,你还要抓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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