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午时。

  神京城门尚未完全落钥,忽地,长街尽头再次炸响急促如奔雷的马蹄声!

  一道背插三根赤翎的身影,伏在汗湿如雨的骏马上,风一般掠过街道,径直冲入皇宫方向。

  "这月第几回了?八百里加急一趟接一趟往宫里送。"街边茶棚里,一个老者眯着眼道。

  旁边书生打扮的人接话:"自倭国使臣献降表,陛下下旨废其国号已过月余。听说朝廷选派治理倭地的官员早已启程,如今这般急促,莫不是辽国公爷要凯旋了?"

  卖炊饼的老汉擦着手凑过来:

  "我看八成是。瞧这几日官道上净是车马,城里又在洒扫街道,怕是要准备迎大军了。"

  几个外地口音的商贾交换着眼色,一人低声道:"若真是辽国公班师,这京城怕是要热闹了。"

  另一人神色警惕地四下张望:"得快些禀报东家才是。"

  街面百姓纷纷避让,目送那骑者消失在宫门方向。

  空气中只余下渐远的蹄声和阵阵窃窃私语。

  人群中,几个神色复杂之人迅速消失在巷弄深处,显然是各方势力安插在京中的眼线,急着将最新动向传递出去。

  这一夜,神京许多宅邸的灯火,亮至天明。

  直至翌日,寅时,奉天殿外,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秩肃立。

  晨雾未散,空气中透着凉意,却压不住群臣间涌动的暗流。

  不少文武大臣眼下带着青黑,显是一夜未得安眠,彼此交换的眼神都带着心照不宣的揣测。

  “咚——咚——咚——”

  景阳钟响,浑厚的钟声穿透晨曦。百官敛容正冠,鱼贯而入。

  净鞭三响,清脆的鞭声在广场上回荡。内侍高唱:“陛下驾到——!”

  庆帝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仪仗簇拥下缓步而出。今日的皇帝,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底流转着熠熠光彩,连步伐都比往日轻快几分。太子紧随其后,面上带着明朗的笑意,眉眼间尽是喜色。

  几位站在前列的重臣悄悄交换眼神,心中顿时了然——昨夜那八百里加急,果然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跪拜行礼。

  庆帝抬手,声音透着难得的轻快:“众卿平身。”

  待百官起身,庆帝目光扫过全场,开门见山道:

  “今日朝会,朕有一桩大喜事要与众卿分享。”他顿了顿,嘴角笑意更深,“昨夜八百里加急入宫,辽国公贾玌已率凯旋之师,于津门港登陆。如今大军正在回京途中,不日便可抵达神京!”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不少大臣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相互颔首示意。

  兵部尚书李毅率先出列,激动道:“陛下!辽国公凯旋归来,实乃社稷之幸!臣为陛下贺!为大庆贺!”

  “吾皇圣明!天佑大庆!辽国公威武!”

  群臣纷纷跪倒祝贺,声震屋瓦。

  庆帝含笑受礼,待群臣起身,便示意侍立一旁的夏守忠。

  夏守忠即刻上前,展开手中明黄绢帛,高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辽国公、大都督贾玌,宣威异域,犁庭扫穴,今已克竟全功,凯旋班师。着令礼部、兵部、鸿胪寺即行准备献俘大典,一应仪制依祖宗成例。”

  “凡属国使臣、诸藩世子,限旬日内齐聚神京!恭迎王师,观礼承教!”

  “京营、五城兵马司肃清御道,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京城内外务须焕然一新。”

  “待凯旋之师抵达前日,文武百官俱于朝阳门外列队,亲赴十里亭,迎候王师凯旋,不得有误。”

  “钦此——!”

  夏守忠宣读完毕,殿内顿时一片肃静。不少大臣面露了然之色,彼此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陛下果然要履行当日承诺,但将迎候之日定在"抵达前日",既显隆重又不失分寸。

  短暂的寂静后,群臣纷纷跪拜领旨:“臣等遵旨!”

  庆帝看着殿下群臣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道:“众卿且去准备吧。待天戈凯旋之期确定,朕与满朝文武,必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我大庆的英雄归来!”

  说罢,庆帝起身,在群臣的山呼声中离开了奉天殿。

  朝会散去,庆帝并未直接回养心殿处理政务,而是对随侍在侧的太子道:“随朕去一趟宁寿宫。”

  太子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父皇是要去将辽国公凯旋的喜讯,禀告皇祖父?”

  “嗯。”庆帝颔首,目光投向宁寿宫宫的方向,神情有些复杂,“昨日急报初至,消息未定,再加上已是入夜......朕未敢轻易惊扰他老人家。如今朝议已定,是该去让他也高兴高兴了。更何况......”

  庆帝没有再说下去,但太子明白那未竟之语——更何况太上皇如今的身体状况,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贾玌真正班师回朝、献俘太庙的那一天。任何好消息,都可能是一剂强心良药。

  父子二人并未摆弄全副銮驾,只带了必要的内侍护卫,轻车简从往宁寿宫而去。

  ......

  宁寿宫内,药香与沉檀香混合的气息依旧浓郁。比起数月前,这里的寂静中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暮气。

  进入寝殿,只见太上皇半倚在龙榻上,身上盖着明黄锦被,比之上次贾玌来时,似乎又清减了几分,精神也更为萎靡......脸颊更是瘦得骇人!!!

  太上皇后正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亲自端着药碗,一小勺一小勺地耐心喂药。

  大太监吴新贵则垂手恭立在榻尾,时刻留意着主子的需求。

  见到皇帝和太子进来,太上皇后停下喂药的动作,欲要起身行礼。

  庆帝快走两步上前虚扶:“母后不必多礼。”又转向榻上的太上皇,躬身行礼:“儿子给父皇请安。”

  太子亦紧随其后:“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太上皇眼皮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看到是皇帝父子,声音有些虚弱含糊:

  “皇帝来了.....太子也来了......坐吧......”他目光扫过吴皇后手中的药碗,皱了皱眉,“这药......苦得很......先搁着吧......”

  太上皇后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温婉劝道:“上皇,再用些吧?”

  太上皇却执拗地微微偏开头,显是极为抗拒。

  庆帝见状,在一旁的锦墩上坐下,温声道:

  “父皇,今日儿臣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要禀告您老人家,您听了,定能开怀,这药或许也就不觉得苦了!!!”

  “哦?”太上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疑惑,似乎对所谓的“喜事”也提不起太大兴致,只是懒懒道,“何事啊......能让皇帝你......说是天大的喜事......”

  庆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清晰而带着振奋:“昨夜八百里加急入宫。天戈......那小子,他已经率东征大军,在津门港登陆了!要不了几日光景,即可凯旋还朝!”!”

  话音落下,寝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太上皇后拿着药勺的手顿在半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吴新贵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

  而太子,也面带笑容地看着皇祖父的反应。

  然而,太上皇的反应却依旧强烈得超乎众人预料。

  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些,原本倚靠着引枕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直直地看向庆帝,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带着确认:

  “津门......登陆?!他......他已经到了津门了?!当真?!”

  “千真万确!”庆帝肯定地点头,语气带着同样的振奋,“捷报昨夜送入宫中,天戈已率王师主力并献俘队伍,安然抵达津门港!倭岛后续事宜已委任周廷玉等妥为处置,他这是......终于要彻底班师回朝了!”

  “......”太上皇胸膛开始明显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上的锦被。

  太上皇后见状,有些担心,轻轻放下药碗,唤道:“上皇?”

  太上皇却恍若未闻,他只是死死盯着庆帝:

  “津门...津门到京城...一百三十里...携着仪仗俘获...就算加紧赶路,每日至多三十余里...那也还需...还需至少四五日?!”

  他竟下意识地快速计算起路程来,越是计算,眼中那簇火苗就越是炽亮!

  “皇父圣明,算得丝毫不差!”庆帝语气愈发激昂,“大军登陆后尚需在津门稍作休整,点验俘获,整肃军容。朕估摸着,总需五六日光景,天戈必能凯旋抵京!献俘太庙之大典,儿臣已命礼部即刻筹备,万事俱备,只待王师!”

  “五六日...只需再等五六日...”

  太上皇喃喃自语,那双原本因久病而黯淡的眼睛里,像是骤然被注入了生命力,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和无比的渴盼!

  “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哈哈...咳咳...哈哈哈...”

  他竟真的笑了起来,但那笑声却与往日不同,嘶哑、干涩,中气明显不足,才笑了两声便引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震得整个瘦削的身躯都在龙榻上颤抖,脸颊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父皇!”

  “皇祖父!”

  “上皇!”

  庆帝、太子和太上皇后几乎同时惊呼,吴新贵更是抢上前一步,紧张地为太上皇抚背顺气。

  太上皇却兀自不管不顾,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仍执着地抓着庆帝的手,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竟又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更像是在喘:

  “呵...呵呵...咳咳...皇帝......孤......孤又输了...”

  他抬起另一只不住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庆帝被他抓住的手背,浑浊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混合着无奈、欣慰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气息微弱却带着笑意说道:

  “听见没......孤......孤又输给那小子了......这是第......第二次了......咳咳咳......”

  庆帝闻言,心中猛地一酸,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连忙用双手回握住太上皇那只冰凉枯瘦的手,温声道:

  “父皇说的哪里话,天戈能建功立业,安然归来,皆是父皇与儿臣洪福庇佑,是我大庆之幸,何来输赢之说?您这是赢了天下,赢了社稷栋梁啊!”

  太上皇却像是没听见皇帝的宽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兀自摇着头,喃喃道:

  “五年平辽...赌赢了...东征凯旋...又赌赢了...这小子...专克朕...专克孤的赌运不成...呵呵...咳咳...”

  他说着,眼角似乎都笑出了些许泪花,也不知是咳的还是真的觉得有趣。

  庆帝与太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命运弄人,谁能想到曾经最想杀死贾玌的上皇,晚年竟如此......

  太上皇后见太上皇情绪激动后又渐趋平复,趁机再次端起那碗一直温着的汤药,柔声劝道:“上皇,您看这是多大的喜事啊!快用了这药,养足精神,到时候才好亲眼看着辽国公风风光光地献俘太庙,是不是?可不能让他看见您没精神的样子。”

  这一次,太上皇没有再抗拒。他甚至没有看那药碗,只是目光依旧亮得惊人地望着虚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凯旋的场景,然后顺从地微微张开嘴,任由太上皇后将一勺勺汤药耐心地喂进去。此刻,那沁入心脾的苦味,似乎也真的变成了胜利与期盼的滋味。

  喂完了药,又用了半盏参茶漱口,太上皇的精神似乎被这好消息和汤药共同提振了些许。他长长吁了口气,靠在引枕上,虽然依旧疲惫,但眉宇间那股死气沉沉的暮气却被一股昂扬的期盼所取代。

  庆帝见父皇状态稍安,心中也松了口气,想起方才的话头,不由带着几分好奇和轻松的笑意问道:“父皇,方才您说又输给了天戈那小子,还提到了赌约的‘彩头’。儿臣倒是很好奇,您这次又许了他什么‘天大的恩典’?不如现在告诉儿臣,让儿臣也好早些着手准备,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全了父皇的心意,也让那小子知道皇祖父对他的爱重之心。”

  太上皇闻言,缓缓转过头,那双因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看向庆帝,里面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光芒。他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神秘和疲惫,却又异常清晰的微笑,声音虽轻却字字分明:

  “礼物啊...呵呵...皇帝有心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然后才缓缓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说道:

  “不过...不必劳动皇帝了...”

  “孤...早就准备好了...”

  “早就...给他备下了...”

  这话一出,庆帝、太子乃至一旁的太上皇后和吴新贵都愣住了。

  早就备下了?

  是什么礼物,能让一位退位的太上皇,在久病缠身、几乎不出宁寿宫的情况下,早早为一位臣子备下?而且听这语气,竟是如此肯定自己会“输”,早早便备下了“赌注”?

  庆帝心中的好奇更盛,追问道:“父皇竟早已备下?不知是何等奇珍异宝,或是......”

  太上皇却缓缓摇了摇头,打断了皇帝的猜测。他重新闭上眼睛,嘴角那抹神秘的笑意却未曾散去,只轻声道:

  “到时候...皇帝自然就知道了...”

  “现在嘛...容孤...卖个关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倦意,仿佛刚才那番情绪起伏和对话已经耗尽了他刚刚提振起来的精神。

  “总之...是那小子...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是孤...能给他的...最后一份心意了...”

  说完这几近耳语的话,太上皇的头微微偏向一侧,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竟像是支撑不住,沉沉地睡去了。只是那只枯瘦的手,依旧无意识地轻轻搭在锦被上,食指偶尔极轻微地动一下,仿佛仍在计算着那五六日的归期。

  寝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余下更漏声和太上皇平稳却略显孱弱的呼吸声。

  庆帝几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问与惊诧。究竟是什么礼物,能让太上皇如此讳莫如深,却又如此笃定是贾玌“梦寐以求”的?

  庆帝看着已然睡去的父皇,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小心地为太上皇掖了掖被角,示意众人悄声退下。

  走出宁寿宫,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庆帝却不禁喃喃自语:“梦寐以求的东西...父皇啊父皇,您到底给天戈那小子,准备了怎样一份...‘大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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