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异常安静。

  只闻皇帝御笔沙沙批阅奏书的声音。

  殿中央,高大的男人跪得板正无比,耷拉着眉眼,收敛了浑身的戾气,看着像是老实了几分。

  然,皇帝冷笑:“爱卿,是要不放过谁?”

  白博雅干笑:“吓吓人而已,陛下何必如此小心眼计较?”

  皇帝气的御笔砸过去:“多问两句倒是朕的不是了?”

  白博雅还真不敢躲,只任那朱红御笔砸到额头,留下一道斜拉出去的红痕。

  乍一看去,像是血淋淋的伤口。

  “捡过来。”皇帝冷喝。

  白博雅只好捡起御笔,双手捧着奉上去。

  这一过去,就见另一头小号的圈椅上,放着个真鸭子大小的黄金鸭子。

  那鸭子模样熟悉,和他给小幼崽的木雕小鸭子十分相似,只是更大而且是黄金打制的。

  皇帝一副甚是无奈的表情:“小九最近钟爱鸭子,非要缠着朕给她只金鸭子。”

  他还指指点点:“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的?说什么木不如金,晚上睡觉都要抱着。”

  “又重又沉还冷冰冰的,也不晓得她为什么那么爱?”

  白博雅眯眼,木不如金么?

  皇帝瞥他一眼,又叹一口气:“这孩子太实在了,抱着金鸭子就说最喜欢父皇了。”

  他说完后,还侧头对白博雅说:“朕真羡慕爱卿,没有儿女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这养孩子呀,最是折腾人,就拿小九来说,她要生病了谁都哄不住,非得朕日夜抱着,才肯安生一会。”

  “那些日子,朕差点上朝都抱她去了。”

  末了,他再次强调:“还是爱卿这样的孤家寡人清闲。”

  白博雅:“……”

  福安:“……”

  好歹毒的龙嘴。

  这当,慎刑司的人匆匆前来。

  那人:“启禀陛下,从贤贵妃尸体上搜出一封当年雪贵妃留下的密信。”

  这话一落,白博雅的视线唰的落在泛黄的信笺上。

  高大的汉子,立时就红了眼睛:“陛下,请一定让臣也观一眼。”

  皇帝拆信的手一顿,点了点头。

  他很快看完,又将信给白博雅。

  信原本是写给白家人的,只是不知为何落到了贤贵妃萧真仪手上。

  一部分是家常担忧,一部分是希望兄长二人多回护下她的孩子。

  最紧要的是落在后面的三句话。

  第一句是,“我若生产殒命,二位兄长切记,定是国师莫咎和德贵妃媾和下的手。”

  白博雅拳头紧握,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第二句,“他们妄图覆灭皇族!”

  最要命的是第三句话。

  ——“那是陛下唯一的子嗣!”

  “莫!咎!”白博雅一身煞气骇人,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求陛下将莫咎交由微臣处置。”

  皇帝没说话,反复看着信笺。

  忽的,他问:“爱卿,你回京之时,为何先去了国师一脉的避世谷?”

  又为何,先杀莫咎的弟弟莫尹?

  后一句话皇帝没有问出来,但君臣二人心知肚明。

  白博雅也不隐瞒:“因为微臣在南疆收到过一封信,没有署名不知谁送的,上面说雪贵妃是被国师莫咎害的。”

  真话。

  皇帝摩挲着信笺纸张。

  白博雅:“现在看来,是这萧真仪送的也说不定。”

  “目的何在呢?”皇帝低语,似在问白博雅又像是在问自己。

  白博雅正要说什么,皇帝蓦地面色一正:“这纸不对。”

  “福安,”皇帝举起信笺对着光看,“找裱匠过来,这是夹宣纸,下面还有一层。”

  白博雅眸光闪了下,急切的凑上前去。

  不多时,宫廷裱匠过来,用细弱的热水湿气,一点一点熏湿信笺。

  如此费了些功夫,才将那信笺揭开一分为二。

  只见,第二层赫然又是一封信,墨迹微散,但能看出和第一层的字迹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三句话,第二封信里没有第二句,第三句多了两个字。

  ——“那是我和陛下唯一的子嗣!”

  多了“我和”二字,所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了。

  白博雅怔然:“这……陛下这……”

  皇帝也眉头紧皱:“爱卿辨认一下字迹。”

  白博雅细细观看:“陛下,臣辨不出来,瞅着都是雪贵妃的字迹。”

  两份字迹和墨痕,确实一般无二。

  皇帝指尖点着“唯一子嗣”那句话:“爱卿怎么看?”

  白博雅笃定:“臣相信雪贵妃。”

  半点不说相信的是哪句话,就很滑头!

  皇帝背着手,来回踱步。

  想了想,此事涉及到荼茶,他遂把和归一上回的猜测说了一遍。

  白博雅怒不可遏,啪的再次跪下:“陛下,臣恳请严惩查明真相!”

  他神色愤怒又悲伤:“伴生龙玉与皇族而言非同一般,若是真能被人窃走,那对九殿下而言,该是多大的打击。”

  提及荼茶,君臣二人的气氛缓和了三分。

  皇帝话有深意:“朕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小九素有早慧,朕和归一皇叔一致认为,她比有龙玉的皇族更有潜质。”

  白博雅点了点头,闷头没接这话。

  皇帝又说:“归一皇叔在培养小九,日后她大有可为。”

  闻言,白博雅恍然:“臣听说九殿下喜作诗词,有归一大儒的培养,日后定是名满京城的才女。”

  皇帝幽幽的看他一眼。

  装,继续装!

  殿中,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白博雅忽然问了句:“陛下,八皇女到底是不是您的血脉?”

  他摸着下巴,口无遮拦:“如果八皇女不是陛下血脉,那就是后妃和野男人私通了,陛下岂不是被……”

  好似才反应过来,白博雅在皇帝冷飕飕的注视下,噗通又跪下。

  白博雅:“微臣失言了。”

  福安瞥他一眼,这话说的多少带私人恩怨了哈。

  皇帝淡淡:“狐狸尾巴藏的好,爱卿可有兴趣和朕做个局,钓出狐狸尾巴?”

  白博雅眼睛一亮:“臣遵旨!”

  这会,他倒是听话得很了。

  福安甩拂尘,将殿中一众太监宫女遣出去,随后他也跟着出去,并关死了殿门。

  酉时初,荼茶下学了。

  她才刚走到紫宸殿外头的台阶上。

  冷不丁,殿门从里面撞开,一道黑影倒飞出来。

  嘭!

  那黑影跌在小幼崽脚边,不是别人,正是白博雅!

  彼时,皇帝左手单执细刀,凤眸冷若冰霜的踏出殿。

  荼茶茫然的看看大舅舅,又看看皇帝。

  然后,她就听大舅舅怒笑道:“陛下好狠的心,臣只当南疆十年错付!”

  小幼崽惊:“???”

  啊啊啊,这是她能听的吗?

  皇帝冷漠无情:“你这乱臣敢无诏回京,那就留在京城,休想再离开。”

  小崽崽:“!!!”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国产剧情?!

  两人说完这话,视线不自觉就飘到了小幼崽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竟是同时出手抓向荼茶。

  小幼崽懵:“???”

  到底还是皇帝刀够长,只见细刀一挥,逼退白博雅,他长臂一捞就将小幼崽夹带住了。

  荼茶视线对上皇帝,她又扭头看了看大舅舅。

  忽的,小崽儿福至心灵。

  她哇的放声干嚎:“大舅!大舅舅!茶茶不要离开大舅舅!”

  白博雅:“……”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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