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上都城格外繁华热闹,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逼得阿鹜不得不放缓了赶马的速度。

  脑子不用继续保持高速运转,轻松下来再去回想方才之事,她此时仍心有余悸。

  “姑娘,奴婢有些想不明白。”

  阿鹜扭过头去,朝车内询问道:“你今日救了陛下,做好事不留名就算了,为何刚才还要那样对待陛下,如此岂不是要让他对你生出厌恶吗?”

  “我的傻阿鹜,你姑娘我放个屁都得让人听个响,我会做好事不留名?咱们突然出现在猎场附近,那狗暴君自会差人打听咱们的身份。”

  陆凌瑶掀开帘子,一边欣赏着周围的夜景,一边思忖着回道:“至于为何要将他赶下马车,那当然是因为我看他不爽了。”

  “啊?”,阿鹜露出一脸惊讶。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陆凌瑶乐滋滋的笑了起来:“你整日就只顾着钻研刀枪去了,怎么就没学会揣度人心,咱们想要接近皇帝,若装得温婉端庄、唯唯诺诺,恐怕他转眼就将咱们遗忘在人海里了。”

  “你看那二十余名护卫,他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舍弃了,可见那狗皇帝绝非什么仁君,想要得到皇帝的注意,首先就得让他琢磨不透咱们的心思。”

  阿鹜恍然大悟:“既然如此,那姑娘为何不去选秀,这样岂不是更容易接近皇帝?”

  陆凌瑶轻叹了口气:“这两年送进宫的女子你可听闻有熬出头的?”

  更别提还有侯府和东宫这两座大山阻拦,想要参加选秀恐怕并非易事。

  她现在这处境是躺又躺不平,卷又卷不赢,摆还摆不烂。

  “说来的确奇怪。”,阿鹜对姑娘的话也感到好奇:“皇帝几乎月月纳女子入宫,为何从未传出一位得宠的娘娘?不会皇帝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管他呢,只要能躺着活下去,得不得宠有什么好在意的,这世间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发掘,干嘛就只惦记着男人?”,陆凌瑶很是云淡风轻的说道。

  阿鹜对姑娘现在这超然物外的态度简直惊呆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阿瑶吗?

  “姑娘,你真的把太子放下了吗?”,阿鹜一脸不可思议道:“你以前那么喜欢太子,恨不得将心都掏给他了。”

  陆凌瑶唇角微勾,淡然无比道:“谁还没有被猪油蒙了心的时候啊。”

  阿鹜倒是很喜欢姑娘如今看淡一切的样子。

  以前总看着姑娘在太子面前卑躬屈膝,都卑微到尘埃里去了还不得太子待见,她实在替姑娘感到难过。

  “姑娘,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阿鹜欣喜的问道。

  陆凌瑶捏了捏袖子里鼓鼓囊囊的银袋子:“当然是挣银子咯。”

  不管能不能入宫,自己腰板硬了才能挺得直。

  提起挣银子,阿鹜顿时就来了兴致,正欲再问具体打算,忽听一道低沉的呵斥声传了过来。

  “混账东西,又跑哪儿疯去了,这么晚才知道回府。”

  看着侯府门前立着的那道高大身影,正冷森森的望着这边,阿鹜赶紧停下马车,掀开帘子让陆凌瑶走了出来。

  只抬眸看了眼门前那人,陆凌瑶便感觉到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

  她永远忘不了刚从乡下接回来,初次见到这道身影时的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亲生父亲,虽然面向看着凶巴巴的,生得高大又威猛,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亲切,很有安全感。

  直到心里的幻想一次又一次破灭,她才肯相信,这层安全感并不属于自己。

  因为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他的眼里永远只有姐姐陆云渺。

  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去,陆凌瑶只是浅浅福了一礼,便准备径直入屋。

  “站住。”

  平宁侯陆臻不满的瞪向她:“回府也有些年头了,还是这么没礼数,连声父亲都不知道叫?”

  “哦,见过父亲。”,陆凌瑶冷冷抿住唇角。

  她曾经有多盼着唤这声父亲,现在就有多恶心叫他一声父亲。

  打出生起,她就被人牙子拐卖到了南方的村落里,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没人知道她有多渴望这份温暖人心的亲情。

  所以重生这么多世,她从未放弃过想要得到父母兄弟疼爱的念想。

  可如今,她终于明白,不爱就是不爱,再血浓于水又如何。

  看到姑娘在侯爷面前突然冷冰冰的态度,阿鹜害怕姑娘被侯爷责罚,连忙帮着解释道:“启禀侯爷,姑娘只是去城外散心,一时贪欢,回来得晚了些。”

  陆臻当即就是一声怒斥:“你这贱婢,这哪有你说话的份,我看就是你这没规没矩的贱婢带坏了这孽障。”

  “阿鹜她不是婢。”,陆凌瑶与他冷眼相视。

  以前,她只顾着讨父母兄长的欢心,从未在意过阿鹜的感受,以至于阿鹜因为自己受尽了委屈。

  从今往后,她决不允许阿鹜在被人轻贱。

  也不知这臭丫头为何突然转了脸色,陆臻更为震怒:“还敢顶嘴?来人,将这孽障关回房间,从今日起断掉月银,没有本侯允许,不准放她出来。”

  看他肃着一张脸,陆凌瑶不觉冷笑了声。

  恐怕他惩戒自己是假,想要趁机算计自己促成陆云渺的亲事才是真。

  对父亲的性子,陆凌瑶再清楚不过了,不管自己怎么讨好他,他都不会给自己半点好脸色,只要是对那养女有利的,他陷害自己时绝不会手软。

  与其再热脸贴冷屁股,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气他一次算一次,只要他不高兴,那高兴的就是自己。

  眼见着好些奴仆已经朝自己涌了过来,陆凌瑶不屑挥了挥手:“禁足而已嘛,至于这么大动干戈?我自己来。”

  半点也没觉得委屈,她紧紧拽住有些胆怯的阿鹜:“阿鹜,我们走。”

  瞧着女儿大摇大摆的进了门,陆臻气得面红耳赤:“这孽障,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叶兰秋带着世子陆辰霁和陆云渺出来时,正看到陆臻铁青着脸,连忙上前相劝:“凌瑶从小就没养在侯府,礼数自是不如渺渺周全,侯爷何必与她计较。”

  “她都骄纵跋扈成什么样子了,夫人还要惯着这孽障?”

  陆臻不满道:“你看她哪有云渺半点懂事?云渺知道我与她大哥今日回府,早早就出城相迎,这孽障竟自己个儿跑出城去贪欢,眼里可有我这父亲和她兄长?”

  陆云渺看出母亲心里还念着她自己的亲生骨肉,甚是体贴道:“妹妹定是因为太子的事在置气,还请阿爹阿娘将这门亲事让给妹妹吧,女儿不想因为这事伤了你们一家人的和气。”

  “渺渺,你胡说什么,这太子妃就该是你的。”,陆臻冷嗤道:“你看看她那德行,嫁入东宫也是闹笑话。”

  恶狠狠瞪了眼叶兰秋,他语气笃定道:“我已为那孽障定了城南贺家的亲事,半月后大婚。”

  “城南贺家?”,叶兰秋眉头一紧:“可是商贾贺家的独子贺平举?”

  那可是全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整日里斗鸡遛狗,眠花宿柳,还无恶不作,她再狠心也不愿将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

  正欲劝说,陆臻却已拂袖离去。

  “娘,你就别再惹父亲生气了。”,陆辰霁有些不耐:“阿瑶她一个乡下丫头,难道你还指着她为侯府光耀门楣?你今日忤逆父亲的意思,不仅是父亲,太子也很不满。”

  好好的家宴尚未开始就不欢而散,叶兰秋心知侯爷是为自己没让凌瑶喝下哑药在生气,毕竟无缘无故换了东宫这门亲事,总得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

  叹息着闭了闭眼,叶兰秋朝陆辰霁挥了挥手:“你带渺渺去安抚好你父亲,我去和凌瑶好好说说。”

  “娘,要不还是我去吧。”,陆云渺眼中满是歉意:“我也不知道太子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对不住妹妹,大不了我亲自去求太子,让太子回心转意。”

  “傻丫头,你不要总想着委屈自己。”

  叶兰秋心疼的拍了拍她手背:“这事并非为娘偏袒你,而是只有你才适合嫁入东宫。”

  “是啊,渺渺。”,陆辰霁也跟着附和道:“你方才的话大哥可不喜欢听,你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往后不要再说那些见外的话。”

  听及于此,陆云渺这才打消了心中的顾虑:“谢谢大哥和阿娘,渺渺一定不会辜负你们期望的。”

  叶兰秋满意的点了点头:“快去吧。”

  目送着兄妹二人入府后,叶兰秋若有所思的朝陆凌瑶院里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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