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这带着哽咽的一声呼唤,让安亦清瞬间泪崩。

  他看着眼前这个酷似发妻的姑娘,心里疼得直打颤。

  这是他和茵桐的女儿啊。

  他遗失了二十多年的女儿!

  上一次,她喊爸的时候,才不到三岁。

  这一声爸,隔了二十三年啊!

  人生,有几个二十三年啊!

  这二十三年里,他经历了失女之痛,丧妻之痛。八千多个日日夜夜里,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哭着从梦里醒来。

  他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更不敢忘记死在了寻女之路上的发妻。

  骨肉团圆这件事,他盼了二十三年。

  如今终于实现了。

  安亦清崩溃地冲上前,一把抱住苏婳,放声大哭起来。

  苏婳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和父亲的重逢,感触要比跟乔老爷子和安老爷子相见时,更为强烈。

  那是一种混杂着激动、喜悦、心痛和心酸的情绪,让她的灵魂都跟着震颤。

  这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可她的记忆里,却没有半分关于他的印象和过往。

  所以,她怎么能不恨那个害他们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呢!

  在场的人,无不跟着流泪。

  除了汪静如母女三人。

  只不过,汪静如和安琦会假装感动,安阳仗着自己年纪小,把情绪全部外放出来,红着眼睛瞪着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父女俩。

  汪静如见时间差不多了,抹着眼泪上前说道:“亦清,婉宝,咱们先回家,回家之后你们父女坐下来好好说话。这机场人来人往的,咱们在这儿妨碍人家的工作了。”

  安亦清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苏婳,努力收敛起情绪,紧紧拉着苏婳的手不放:“婉宝,走,跟爸爸回家。”

  “回咱们的家。”

  这个咱们的家,是指当年他们一家三口住过的那个小院,也就是苏婳养父买下的小院隔壁。

  苏婳哭着点头。

  于是一行人,直接浩浩荡荡地去了南平巷的四合院。

  前前后后好几辆车,依次停在了南平巷口,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苏婳从车里下来,望着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巷子,又忍不住狂掉泪。

  这条巷子里,有她的两个家。

  一个是她和亲生父母的家,一个是她和养父的家。

  而这两个家,仅仅一墙之隔。

  安亦清牵着苏婳的手,一步一步朝他们的家走去。每走一步,父女二人的眼泪,便滴落在脚下的青石路上。

  终于,到了小院门口,安亦清拿出钥匙,把开了院门。

  他站在院门前朝里面高喊了一声:“茵桐,我和婉宝回来了。”

  只这一句,惹得乔老太太捂着胸口哭得不能自已。

  秦素云也哭红了眼,上前扶住了她:“伯母,您注意身体。”

  乔老爷子红着眼拍了拍老妻的肩膀,想安慰两句,可喉头却哽得说不出半个字。

  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安亦清牵着苏婳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院子中间的小花坛里,几棵月季开得正艳。

  这月季的枝干很粗壮,每一棵都像树一般,一看就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安亦清指着月季花树说道:“这是你妈妈亲手种下的,她说她希望这些花,能年复一年,开到你长大成人,开到你结婚成家。”

  如今,女儿长大成人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可种花的人,早已香消玉陨。

  苏婳看着那几棵花树,泪眼滂沱。

  安亦清拿着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推开门,苏婳便看到了摆在正屋中间的遗像。

  遗像上的乔茵桐,笑容温婉,目光温柔又坚定。

  安亦清牵着苏婳的手走进屋子,站在遗像前,哽咽着说道:“茵桐,我带着婉宝回来了,咱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苏婳对着遗像说道:“妈妈,我回家了,我看到你给我种下的月季花了。”

  父女二在人遗像前又狠狠地哭了一通。

  随后,安亦清带着苏婳进了房间。

  一进去,苏婳就看见了摆在床边的摇篮。

  摇篮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她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安亦清哽咽着说道:“这个房间,一直保留着原来的模样。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挪动过分毫。”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婉宝,这是你妈妈给你准备的衣服。”

  “你不见了之后,你妈妈每年都会给你亲手缝制四季的衣服。她说你随时都可能被找回来,怕你回来之后,没有合适的衣服穿,所以要提前准备。”

  乔茵桐死在寻女的第三年。

  衣服也做了三年,一年四季,每季两套,一共二十套衣服。

  乔茵桐死在了那一年的秋天,那年冬天的衣服,她还没来得及做。

  苏婳看着那一柜子的衣服,跪在地上悲恸得声声泣血。

  直到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来自母亲那汹涌的爱意。

  可她却再也无法拥有了。

  大宝和小宝听着苏婳的哭声,在院子里哭成了一团。

  安老爷子眼泪成行,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四处打量的汪静如,恨不得亲手枪毙了她!

  本来,他们一家人那么幸福美满,全被这个倭国杂碎给毁了!

  汪静如一无所觉,正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院。

  越打量,她心里就越不愤!

  她嫁给安亦清十七年,却是第一次踏足这里。

  安亦清对她很好,很信任她,几乎什么事都可以由着她。

  唯独这里,安亦清从来都不曾松口过,哪怕她主动说要过来打扫。

  以前她总是劝自己,乔茵桐人都死了,留个院子当念想,她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死人再难忘,又怎么比得过活人。

  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这些年有多自以为是。

  这个院子,被打理得很好,一草一木都足见心思。

  而这些,几乎都是安亦清亲手打理的,除非长期不能回来,他才会托乔茵桐的一个至交过来帮忙打扫。

  她,竟然比不过一个死人!

  乔茵桐她凭什么!

  她和安亦清从恋爱到结婚生子再到死,也不过只是短短六年时间。

  而她汪静如,陪了安亦清二十年!

  二十年,竟然比不过六年!

  多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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