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府书房里,洛烬捏着那厚厚一沓银票,手指头都在哆嗦,眼睛瞪得溜圆,活像饿了三天的乞丐突然捧上了烤全羊。

  “一…一千万两?真…真拿回来了?!”她声音都劈了叉,扑过去就要抢,“快!快给本王!本王的棺材本!本王的烧鸡!本王的赌本!哈哈哈!发达了!”

  洛珩手腕一翻,轻巧地避开她饿虎扑食的爪子,银票稳稳收进袖袋,眼皮都没抬:“父王,五百万两填窟窿,剩下五百万两,留着备用。”

  洛烬抓了个空,眼巴巴盯着洛珩的袖子,口水都快下来了:“对对对!填窟窿!填窟窿要紧!小崽子!你真是神了!连韩嵩那老狐狸都能忽悠瘸了?快说说!你怎么让他把借条烧了的?那老东西精得跟猴儿似的!”

  洛珩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淡道:“没什么,就是提醒他,陛下的面子比金子贵。这借条要是传出去半个字,让天下人知道陛下找他私人借钱……”

  他顿了顿,吹了吹茶沫,“陛下脸上挂不住,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他韩嵩,外加整个韩家。他烧得比谁都快。”

  洛烬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拿捏得死死的!哈哈哈!本王就说嘛!跟着你小子混,准没错!”

  她乐得在椅子上直扭,那身半旧的亲王袍子差点被她扭开线,“这下好了!窟窿堵上了!太子那帮人想查账?查个屁!让他们闻味儿都闻不着!”

  她搓着手,眼睛放光,已经开始畅想:“嘿嘿,等风头过了,剩下那五百万两…咱们爷俩好好合计合计,翻它个十倍八倍的…”

  话没说完,洛珩冷飕飕的目光就钉了过来。

  “父王,”洛珩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砸在洛烬发热的脑门上,“您是不是忘了,您这五百万两的窟窿是怎么捅出来的?”

  洛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洛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赌?您还想去赌?金钩坊是谁的地盘?南郡韩家!韩家背后是谁?太子妃!徐明姝!您真以为您手气背是天意?就没想过,那骰子里的水银,是冲着您这个刚上任的监国辅政王来的?”

  洛烬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不能吧?本王…本王就是运气差了点…”

  “运气差?”洛珩嗤笑一声,“一个成大事的人,弱点被人捏在手里,还指望运气?您这运气,就是太子给您量身定做的催命符!这次是五百万两窟窿,下次呢?您是不是想把整个王府都输给徐明姝当胭脂钱?”

  他声音陡然转厉:“戒赌!从今日起,金钩坊三个字,提都不能提!再让儿臣发现您踏进赌场一步……”

  洛珩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让洛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剥皮挂在旗杆上风干的惨状。

  “戒!戒戒戒!”洛烬立刻指天发誓,一脸悲壮,“本王发誓!从今往后,再碰骰子牌九,就让本王…就让本王这辈子再也吃不上烧鸡!”

  这誓发得情真意切,痛彻心扉。

  洛珩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就在这时——

  “圣旨到——!汉王洛烬、世子洛珩,即刻入宫觐见——!”

  尖细高亢的太监嗓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猛地刺破汉王府短暂的轻松气氛,狠狠扎了进来!

  洛烬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唰地惨白,腿肚子直转筋:“来…来了!这么快?!太子那王八蛋动作也太快了!”

  李忠无声地出现在门口,面瘫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凝重:“王爷,世子,传旨的是陛下跟前的大总管,王公公。东宫詹事赵元魁…也在宫门外候着,眼睛肿得像桃子。”

  赵元魁!苦主找上门了!

  洛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完了完了!剥皮!肯定是剥皮!小崽子!你爹我这次真要挂在旗杆上了!呜呜呜…我的烧鸡啊…”

  “慌什么!”洛珩一把揪住她的后脖领子,硬生生把她从桌子边拽开,眼神冷得像淬火的寒铁,“记住儿臣的话!账目窟窿已平!韩嵩的借条已烧!霍胜胥动手事出有因!您现在是辅国监政王!挺直腰杆!该慌的是太子!”

  他语速飞快,字字砸进洛烬混乱的脑子里:“进宫之后,无论太子说什么,您就记住三点:第一,赵明德当众辱骂宗室世子,言辞污秽不堪!第二,他对楠姑娘意图不轨,众目睽睽!第三,霍胜胥身为军将,护主心切,情有可原!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明白吗?!”

  洛珩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洛烬被他看得心头发紧,混乱的脑子竟奇异地被按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了挺那裹得死紧的胸脯,声音还有点发颤:“明…明白了!骂我儿子是野种!还想调戏我儿媳妇…呃…楠姑娘!霍小子砍得好!砍得妙!老子…本王占理!”

  “走!”洛珩不再废话,拽着还在努力给自己打气的洛烬,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

  通往太极殿的宫道,今日显得格外漫长压抑。

  汉王府的马车刚在宫门口停稳,一个穿着紫色四品官袍、双眼红肿如桃、满脸悲愤怨毒的中年官员就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马车前,挡住去路,声音凄厉如鬼嚎:

  “汉王!洛珩!你们还我儿命来——!”

  正是太子东宫少詹事,赵元魁!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一脸悲愤的东宫属官,眼神不善地盯着掀开车帘的洛珩和洛烬。

  洛烬刚给自己鼓起来的那点气,被这阵仗吓得瞬间泄了一半,脖子又习惯性地想往回缩。

  洛珩却已利落地跳下马车,看也没看地上哭嚎的赵元魁,目光直接投向站在宫门阴影下、面无表情的大太监王德海。

  “王公公,陛下召见,耽搁不得。”洛珩声音平静,对着王德海微微拱手。

  王德海眼皮抬了抬,尖细的嗓音没什么起伏:“陛下口谕,宣汉王、世子即刻觐见。闲杂人等,退避。”

  他目光扫过地上撒泼打滚的赵元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赵元魁被王德海那一眼看得一哆嗦,哭声噎住,但怨毒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洛珩背上。

  洛珩不再理会,转身伸手,几乎是半扶半拽地把腿软的洛烬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父王,走。”

  洛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洛烬看着儿子沉静的侧脸,一咬牙,努力挺直腰板,拖着发软的腿,跟着洛珩,在赵元魁那淬毒般的目光和东宫属官无声的逼视下,一步步走进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宫门。

  刚踏入森严的太极殿,一股无形的冰冷压力便扑面而来。

  靖武帝端坐龙椅,面色沉凝如水,看不出喜怒。

  太子洛宸垂手侍立在下首左侧,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恭谨沉痛的模样。

  洛烬一进来,就感觉太子的目光像毒蛇信子一样扫了过来,带着刻骨的寒意。

  她小腿肚又是一哆嗦,差点当场跪下。

  “孙儿参见皇祖父!”

  两人依礼拜倒。

  “平身。”

  靖武帝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洛烬刚颤巍巍地爬起来,还没站稳,太子洛宸就猛地踏前一步,对着龙椅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沉痛和义愤:

  “父皇!儿臣有本奏!恳请父皇为忠良之后,主持公道,严惩凶徒!”

  来了!

  洛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靖武帝眼皮微抬:“讲。”

  太子直起身,猛地指向站在洛烬身后半步的洛珩,眼神凌厉如刀锋,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大殿:

  “汉王世子洛珩!恃宠而骄,纵容部属,当街行凶!其麾下武夫霍胜胥,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悍然斩杀太子东宫少詹事赵元魁之独子赵明德!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此等暴行,骇人听闻,动摇国本!”

  他顿了顿,痛心疾首地看向脸色煞白的洛烬,语气转为沉痛与斥责:

  “四弟!你身为监国辅政王,肩负社稷重担,本应约束子弟,为百官表率!可你非但不严加管束,反因一己之私,举荐此等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的凶徒霍胜胥,执掌京畿骁骑营重兵!识人不明,用人失察,其责难逃!更兼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四弟,你扪心自问,如何对得起父皇信任?如何对得起这身亲王蟒袍?如何对得起……那枉死的忠良之后?!”

  太子字字诛心,句句如刀,将“纵子行凶”、“识人不明”、“用人失察”三顶大帽子狠狠扣在洛烬头上,更将霍胜胥的杀人案直接与洛珩的举荐、洛烬的监国责任捆绑在一起!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洛烬肩上。

  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太子那义正辞严的控诉像无数根针扎进她脑子里,让她只想立刻瘫倒在地,大喊“我错了饶命”。

  “父…父皇…儿臣…儿臣…”洛烬嘴唇哆嗦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洛珩教的那三点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正要乘胜追击——

  “太子殿下!”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清晰地打断了大殿内几乎凝固的压抑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出声的洛珩身上。

  只见他上前一步,与洛烬并肩而立,对着龙椅上的靖武帝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皇祖父容禀。太子殿下所言,避重就轻,颠倒黑白,孙儿不敢苟同。”

  太子脸色一沉:“洛珩!事实俱在,人证物证皆在宫门外!你还敢狡辩?!”

  洛珩抬起头,目光迎上太子阴鸷的眼神,声音清晰沉稳,字字铿锵:

  “敢问太子殿下,赵明德当街辱骂宗室世子为野种,字字句句不堪入耳,此等辱及天家血脉、悖逆祖宗之言,该当何罪?!”

  他根本不给太子反驳的机会,语速加快,气势如虹:

  “再问太子殿下,赵明德众目睽睽之下,对随行于孙儿身侧的女眷动手动脚,言语轻薄,意图行不轨之事,此等调戏良家、目无法纪之举,又该当何罪?!”

  洛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凌厉的锋芒,直刺太子:

  “霍胜胥,乃边军悍卒,血性男儿!见主辱而怒,见弱女受欺而挺身!此乃军人之本分!义士之肝胆!敢问太子殿下,若您的属官子弟,当街辱骂您为野种,调戏您的太子妃,您麾下的东宫六率,是拔刀护主?还是束手旁观?!”

  这最后一句反问,如同惊雷炸响!

  太子被问得脸色铁青,一时语塞!

  大殿内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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