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盏里噼啪一跳,将苏挽月的影子拉得老长。

  萧承钧喉结动了动,指节因攥得太紧泛出青白——三年前母亲断气前那句“若见着苏家的人”,此刻像根细针,正往他太阳穴里钻。

  他盯着苏挽月染血的唇角,声音比窗外的夜风还冷:“苏小姐大费周章闯我屋子,就为说这些?”

  苏挽月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指腹在青布裙上蹭出道红痕。

  她的手腕还缠着牛筋网勒出的红印,却偏要挺直脊背,像株被压弯又倔强弹起的青竹:“萧三公子装糊涂的本事,倒比你藏《九劫锻骨诀》的手段更妙。”她忽然笑了,眼尾因疼痛微挑,“我若说,你母亲当年在苏家抄的,根本不是什么通房丫头的名录?”

  萧承钧的呼吸陡然一滞。

  记忆里的冷宫突然活了过来——母亲总在漏雨的屋檐下教他背兵书,粗布裙角永远沾着灶灰,可她念“上兵伐谋”时的声音,清得像山涧里的泉。

  他从未问过,一个通房丫头怎会熟稔《孙子兵法》;更没想过,她藏在炕席下的破布包里,除了他的胎发,还能有什么。

  “看。”苏挽月突然探身,指尖点在桌上。

  一枚暗青色玉环“当啷”落定。

  边缘磨得发圆,却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内侧刻着个“萧”字,笔画细得像蚊子腿。

  萧承钧的指尖刚触到玉面,后颈就窜起股热流——这温度,和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时一模一样。

  那年他七岁,母亲咳得整床都是血,偏要把他的手按在胸口:“阿钧别怕,等你长大......”

  “你母亲逃进镇北王府前,在苏家西院住了三个月。”苏挽月的声音像根线,慢慢抽着他的记忆,“她教我读《六韬》,教我调药,走的时候说’此去龙潭虎穴,若能活下来,必为苏家寻条生路‘。”她突然扯了扯嘴角,“结果呢?

  我爹被安了谋逆的罪名,抄家那日,镇北王的亲兵冲在最前头。“

  萧承钧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十岁那年跟着嫡兄去正院,看见父亲书房里挂着的“精忠报国”金漆匾;想起嫡母捏着母亲的通房文书冷笑“不过是个爬床的贱蹄子”;更想起母亲咽气前,手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碎玉——和眼前这枚,分明能严丝合缝地拼上。

  “所以你现在来,是要我替你翻旧案?”他突然抓住苏挽月的手腕,伤处被勒得更红,她却连眉头都没皱,“还是说,你想要《九劫锻骨诀》的真本,来换苏家的清白?”

  “萧三公子果然聪明。”苏挽月反手扣住他的腕脉,指尖凉得像冰,“我等了七年,等你从冷宫里爬出来,等你把废丹田的皮剥了,等你能站在我面前问这句话。”她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牌——那是今早他故意露给门房看的,刻着“镇北王庶子”的新牌,“现在你能护自己周全了,我才敢说:你母亲藏的真诀,能救北境三十万边军的命。”

  窗外传来青奴的咳嗽声,带着老痰的沙哑。

  萧承钧猛地松手,苏挽月借机退到窗边,月光漏进来,照见她裙角沾着的半片狼头面具——和上个月死在马厩的暗卫脸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明晚亥时,西城外破庙。”她翻上窗沿,发梢扫过烛火,“带真诀来,我给你看当年苏府抄家时,镇北王亲笔写的‘罪证’。”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一阵风卷着狼头面具,骨碌碌滚到萧承钧脚边。

  他弯腰捡起面具,指腹摩挲着狼眼处的凹痕——这是青锋阁的标记。

  三天前他刚收到线报,说青锋阁少阁主叶清欢进了幽州城。

  烛火突然灭了。

  萧承钧站在黑暗里,听着自己心跳如雷。

  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可这回,他分不清自己是刀,还是靶。

  他摸出怀里的玉环,贴在胸口。

  暗夜里,玉面泛起幽光,像双眼睛——母亲的,苏家的,还有那半片狼头里藏着的,无数双眼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青奴端着药碗进来,浑浊的眼睛扫过空了的座椅,又扫过萧承钧手里的面具,欲言又止。

  萧承钧把面具塞进袖中,对着青奴扯出个笑:“明日去趟西市,帮我找个修玉的老匠。”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再查查,七年前苏家抄家那晚,镇北王府的暗卫去了几个。”

  青奴的手抖了抖,药碗里的苦香散开来。

  萧承钧望着窗外渐沉的月亮,忽然想起苏挽月说“真诀能救北境”时,眼底那簇火——和母亲教他读“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时,一模一样的火。

  他摸了摸腰间新换的玉牌,指节抵着“萧”字,慢慢收紧。

  有些账,该算清了。

  烛火在铜盏里摇晃,萧承钧望着苏挽月的眼睛,表面平静,右手却借整理衣襟之便,指尖在桌下快速摩挲。

  他早在上月便让人从西市老匠那里讨来蛛丝,浸过鹤顶红,细若游丝却韧如精铁——若有人意图突袭,触发机关便会割喉。

  “苏小姐说要合作,”他拇指轻轻压过桌沿暗扣,蛛丝在两人之间拉出半道无形网,“可这世上的合作,总要有等价的筹码。”他抬眼时目光一沉,“柳氏背后的靠山是谁?”

  苏挽月的睫毛颤了颤,染血的唇角还挂着淡笑。

  她向前倾了倾身,袖中露出半截褪色的丝绦——那是苏府未抄时的女红样式。

  “文渊阁。”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窗纸上的雪,“那群酸儒怕镇北王的刀比他们的笔快,七年前就往府里塞了线人。”

  萧承钧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半月前在马厩发现的暗卫,胸口插着的正是文渊阁特有的狼毫笔。

  “那我母亲......”

  “你母亲是饵。”苏挽月截断他的话,指尖叩了叩桌上的玉环,“她带着玄冥令的名单进王府,文渊阁想借镇北王的手夺名单,镇北王又想借她引蛇出洞。”她忽然攥住他的手腕,伤处的红痕蹭过他的脉搏,“可他们都没料到,你母亲会真的动了心——为萧氏守了一辈子秘密,到死都没交出名单。”

  萧承钧的呼吸陡然急促。

  三年前那个雨夜里,母亲攥着他的手说“阿钧别怕”,原来不是临终安慰,而是怕他被卷入这潭浑水。

  他正要再问,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像猫爪挠过青瓦,却比猫爪重了三分。

  苏挽月的手瞬间松开,退后半步靠在窗边,嘴角的笑淡了:“来了。”

  萧承钧的瞳孔骤缩。

  他抄起桌上的烛台砸向窗纸,火光炸开的刹那,一道黑影从房檐跃下,腰间铁牌撞出清脆的响。

  他掀翻木桌冲出去,风卷着寒意灌进领口,只见那黑影在院墙上一闪,留下半枚带血的铁牌,正落在他脚边。

  月光漫过青石板,铁牌上“赵武”二字被血浸透,泛着暗红的光。

  萧承钧的指尖几乎要捏碎铁牌——这是他最信任的家仆,每日卯时三刻准会端来参汤,上个月还替他挡过嫡兄的鞭子。

  “他替文渊阁当差半年了。”苏挽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柳氏以为自己是棋手,其实不过是棋子。真正的局,从你母亲进府那天就开始了。”

  萧承钧猛地转头,却见她已翻上墙头,月光勾勒出她利落的剪影:“明晚亥时,西城外破庙,别让我等太久。”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一阵风卷起地上的铁牌,“当啷”撞在他靴面上。

  他弯腰捡起铁牌,血渍还未凝固,带着体温。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飞了檐角的乌鸦。

  萧承钧望着赵武房里还亮着的灯,喉间泛起腥甜——他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府里的阴私,却不知最信任的人,早已在背后磨好了刀。

  青奴的咳嗽声从正院方向传来,带着夜露的湿冷。

  萧承钧将铁牌收进怀中,摸了摸腰间的玉牌,“萧”字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赵武的窗户,那里映着一个晃动的影子——是赵武,正踮脚往他的房里张望。

  “青奴。”他低唤一声,声音像淬了冰,“备马。”

  青奴的脚步声从黑暗里传来,带着药碗的苦香:“公子这是要......”

  “残夜正好寻人。”萧承钧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缠了两圈,“赵武的马厩,该查查了。”

  马蹄声碎了满地月光,朝着北城方向奔去。

  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牌,又摸了摸玉环,母亲的温度和赵武的血在掌心交织。

  这一局,他原以为自己是执棋人,此刻才发现,棋盘下还藏着另一张网——而他,要做那个破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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