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抬眸问道:“赵夫人,你可记得,当年你父亲是如何保陈宦的?”

  “你如今为何这般激动?”

  赵夫人脸色僵住。

  “你……什么意思?”

  太后起身,缓缓走至凤仪殿窗前,望着雪落宫墙之外,语气幽深:“这盘棋,原该早些收场。”

  “可惜,她比我们谁都狠,我若不退,她便让朝中血流成河。”

  赵夫人愣住半晌,忽然一笑,退后一步,拂袖而去。

  西城谢府。

  霍思言一身常服,坐于厅内,案上摊着三张军册与调兵卷宗。

  谢知安将新探报送来。

  “赵夫人今日回府,府中已遣人连夜整理书契财册,疑似在作迁移准备。”

  “这一步,太快了。”

  霍思言不抬头回道:“不快,赵家一倒,太后再无缓手空间。”

  “她必须选边,不是我,就是她口中所谓的旧臣。”

  谢知安叹了一口气,脸色暗沉。

  “你这是在逼她反水。”

  霍思言抬眼笑道:“她若不反水,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倒台。”

  忽而,府外传来鸟啼,小白扑翅而入,落在她肩上。

  它嘴中衔着一块碎银,赫然是东厂惯用之令牌。

  谢知安神色一变。

  “东厂的?”

  霍思言取下碎银,指腹摩挲片刻。

  “东厂副督白鹤,三日前曾秘密查访三司旧卷。”

  “他查的,不止断魂方,还有……赵阁老当年上疏北境换将一事。”

  谢知安眼神一凛:“这也在案里?”

  霍思言道:“换将之后,北境连年失利,兵员损耗惨重,朝中一度传言……换将是赵阁老为保其门生之举。”

  “若东厂真查出此事……赵家不仅要背药案,还要背战责。”

  谢知安沉声问:“你是想借东厂之手,彻底定赵家?”

  霍思言点了点头。

  “我一人之力,撼不动赵家数十年根基,但若加上东厂……就能。”

  风雪夜深,北镇抚司密牢内,火盆燃烧,昏黄的光投映在墙上。

  白鹤缓步走入,身后两个东厂役人压着一名重囚,血迹斑斑,衣袍破碎。

  “说,你亲眼所见的事。”

  囚徒伏跪在地,声音颤抖:“属下……当年亲送断魂方至北境军营,时为赵阁老之令……是,是他亲笔手令,连兵部都未过。”

  白鹤盯着他,眼神冷硬。

  “你可知,你这一句话,要送多少人去死?”

  囚徒发抖:“属下……只想保命,我不愿死,也不愿再替他们遮掩了。”

  白鹤挥手,让人将其拖走。

  他负手立于牢中,片刻后转身出了密室,刚至门口,便见一人立于雪中。

  是霍思言。

  她未着官袍,常服加身。

  白鹤打量她一眼,似笑非笑。

  “你倒是好手段,把东厂也搅进来了。”

  霍思言微微一笑:“彼此所求不同,道路却暂同,你要东厂立功,我要赵家偿命。”

  白鹤目光微动,缓声道:“你就不怕赵家狗急跳墙?他们若真急了,杀你灭口易如反掌。”

  霍思言抬头看他,眼神坚韧。

  “那他们就得先算清楚,杀我之后,是否真能灭我留下的每一条线。”

  “每一个人、每一笔账、每一处证据……我都留有备份。”

  “他们若敢动我,我敢让这案子第二日登朝堂。”

  白鹤凝视她片刻,忽地一笑:“怪不得太后都头疼你,你比她狠多了。”

  霍思言轻声道:“我与太后当然不同,我想活着赢,她……只是想不输。”

  与此同时,赵府书房内。

  赵夫人捏着一封飞鸽传来的密信,脸色灰败。

  “他们果然查到了北境的事。”

  “连兵部也有耳风,说朝中旧臣打算联名请赵氏闭门谢罪。”

  身侧侍女悄声问:“夫人,要不要先遣人出城?”

  赵夫人却缓缓摇头。

  “走是死,留……或许还有人能保我。”

  她放下信笺,眼神狠厉。

  “明日一早,去谢府……见霍思言,我认输。”

  次日清晨。

  谢府书房,霍思言刚收完朝信,沈芝便踏雪而入。

  “赵夫人求见。”

  她挑眉一笑:“终于来了。”

  沈芝低声问:“你打算如何回她?”

  霍思言缓步而出,眼中泛起幽意寒光。

  “赵家沉浮几十年,终于肯低头,但低头也要看时机,看姿态。”

  她顿了顿,语气微寒:“若她还想谈条件,那她就没明白……这局里,她已经没有资格提条件了。”

  谢府暖阁,炉火正旺,茶香袅袅。

  赵夫人披着狐裘走入,未等通禀,径自跨门而入。沈芝只微微颔首,未曾阻拦。

  霍思言站在案前,正翻阅一卷枢台议录。

  听到脚步声,她没有抬头,只淡淡开口:“赵夫人您终于来了。”

  赵夫人驻足几步之外,眼神复杂。

  “我知道,我来晚了。”

  霍思言将卷宗合上,转身看她,声音清冷:“晚了不怕,怕的是不明白自己来做什么。”

  赵夫人紧紧握着手中的羊脂玉扇,手指泛白。

  “我赵家,愿退。”

  “兵部不插手,宗人府不过问,朝议之中,我们一个字也不发。”

  “甚至……我愿将赵氏旧账一并交出。”

  她顿了顿,艰难地道出最后一句:“只求,你放过我家老七。”

  霍思言看着她许久,终于坐下,为自己斟了一盏茶。

  “赵家世代功勋,自视甚高,何时也能开口求情了,你知我为何等你来吗?”

  赵夫人一震,抬眼望她。

  霍思言的笑意薄冷:“我不缺证据,也不缺人手。”

  “我只是想知道,你赵家到底有没有底线。”

  “如果有,我或许可以在你交出旧账之后,再往后推一步。”

  赵夫人咬牙说道:“我可以给你赵氏与陈宦的来往文书、断魂药方的初版草图,还有……赵阁老早年私信。”

  “可这些东西,你不能带去朝堂,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霍思言盯着她,缓缓摇头。

  “你还是不明白,这局,不是我与赵家之间的事。”

  “是赵家和整个朝廷之间的事。”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森冷:“你若现在还想藏、想保、想换……我今日就当你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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