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说什么?!”

  陈通渊先是微微偏过头,耳中嗡嗡作响,仿佛没听清。

  窗外的日光斜斜照进来,正落在他骤然失了血色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眼底翻涌的难以置信,像被搅乱的深潭,翻腾出从未有过的慌乱。

  齐迁闻言,再次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

  “不是有人看管那些村民吗?”

  “怎会毫无征兆地来到长安伸冤?”

  陈通渊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平日里总是微沉的眼皮倏地掀开,一双惯于藏锋的眸子瞪得滚圆,瞳仁里像是落了冰碴,又像是燃着猝不及防的火星。

  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我不就杀了几十个人吗?”

  “怎会有一千二百之巨?”

  “真是信口雌黄啊!”

  他鬓边新添的几缕白发,随着头部的微颤轻轻晃动。

  原本挺直的肩背竟在这一刻微微塌陷下去,像是被无形的巨石砸中。

  侵占民田是真的,强抢民女是真的,杀人也是真的.....

  可是哪有那般夸张至极的数量?

  足足翻了几十倍!

  而且,那些剩下的那些村民,都有专人看管的呀!

  “老爷,多少已经不重要了.....”

  齐迁见状,提醒道:“重要的是,长安百姓信以为真了!”

  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尤其是长安百姓认定了那个数字,可不会听自家主子辩解的!

  “是谁在造谣!”

  “又是谁要构陷,咱们魏国公府!”

  陈故白猛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也坐不住了,攥紧拳头,失声咆哮道。

  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方才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面庞“唰”地褪尽了血色,连唇瓣都泛出青灰。

  这造谣构陷之人,出手太狠了,完完全全是冲他们魏国公府的命门而来的.......

  “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陈通渊神色黯淡,叹了口气,苦笑道:“又能做得如此悄无声息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位明镜司督主了!”

  与国公府有那么大的恩怨,恨不得置于死地,还有本事右手腕将事情办得如此完美狠辣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有且仅有那一个......

  “是大哥?!”

  陈故白将“幕后之人”,脱口而出。

  顿了顿,又继续道:“毁了魏国公府的声誉,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那一刻,陈故白CPU都快烧了。

  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看不懂,陈通渊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冷笑道:“他是要毁的是咱们父子!”

  “在老爷子旧部站队,做出选择之后,他就再无顾忌了......”

  “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大义灭亲了!”

  鬓边的白发簌簌颤动。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错愕,而是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冻得他指尖发麻。

  大义灭亲四个字,更是咬字极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陈宴依旧记着,他进天牢死狱的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要用律法,名正言顺的处置他们......

  “老爷,还不止这些.....”齐迁见状,说道。

  “事态都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陈通渊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这都已经到底了,难不成还能更加糟糕?

  齐迁呼出一口浊气,略作措辞,沉声道:“陈湘七领着府中私兵,前去镇压了来长安伸冤的太平村之人!”

  顿了顿,又补充道:“说是奉老爷您的命令......”

  “这他娘不是火上浇油吗?”

  陈通渊闻言,并未多想,恼怒骂道。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他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等等!”

  “我何时下过这个命令?”

  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啊!

  甚至,还是从齐迁这里知道的.....

  又怎么可能下命令呢?

  而那些是老爷子留下的亲兵,是绝不会自作主张的!

  “老爷,不是您下的命令?!”

  齐迁亦是惊了,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沉声道:“那谁又能调得动,陈湘七他们呢?!”

  陈通渊双眼微眯,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某人,“故白.....”

  “爹,您别看孩儿呀!”

  陈故白被盯得头皮发麻,连忙辩解道:“孩儿也是刚知道的.....”

  “就算是提前得知了,陈湘七等人也不可能,听从孩儿的指挥啊!”

  这么一看,的确是他陈故白的嫌疑最大.....

  可自己拿什么去调,那些私兵又凭什么听他的呢?

  “那又会是谁呢?”陈通渊微微点头,认可了陈故白的说法。

  只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除了他的手书之外,还有谁能调动?

  哪怕是如今的陈宴,也是做不到的....

  总不能是老爷子复生吧?

  齐迁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战战兢兢地继续道:“老爷,在陈湘七领兵冲击之后,原本就沸腾的民怨,直接被点燃了.....”

  “甚至就连京兆府尹都去了!”

  “之后他们就去了.....”

  言及于此,齐迁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湘七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欲盖弥彰,相当于直接变相坐实了罪状,还进一步刺激了百姓。

  将魏国公府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去了哪儿?”

  陈通渊追问,已然没了耐心,催促道:“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齐迁狠咽下一口唾沫后,才缓缓说道:“去了明镜司!”

  “说是要请陈督主为民做主!”

  “什么?!”陈通渊霎时傻眼了,“他们去明镜司寻陈宴?!”

  “咚”的一声,他重重砸在身后的椅子上,椅脚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腰间的玉带硌得他生疼,他却连抬手去解的力气都没有,只任由双腿瘫软地岔开。

  原本挺直的脊背彻底塌陷下去,活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

  上赶着将把柄送上门去了.....

  那孽障岂能放过?

  “是的.....”齐迁点头,应道。

  “那陈湘七他们呢?”

  陈通渊略略回过神来,问道:“回来了吗?”

  要赶紧问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缘由.....

  “陈湘七他们当场,就被刘府尹收押了!”齐迁如实道,“现如今在京兆府大牢!”

  “爹,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陈故白提醒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咱们该怎么办呀!”

  “我....我也不知道.....要不去求助赵老柱国.....”

  陈通渊双手无力地垂在膝头,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像是方才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整个人已经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老爷,大事不好了!”

  就在这时,陈管家声音像被火燎过一般,尖锐地划破了屋内的死寂。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屋,腰间的革带松脱了半截,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堆满了崩溃的惶恐。

  “又怎么了!”陈通渊咬牙,有气无力地问道。

  陈管家扑到面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调:“青龙掌镜使.....领绣衣使者.....将咱们国公府.....给围了!”

  ——

  PS:晚风遇到了点事(fenShOU),这几天状态不好,不定期加更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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