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凄迷,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白色巨网,笼罩着这片绝望的山坳。每一片雪花都像是冰冷的刀片,刮在老坛酸菜——或者说,张大柱的脸上,带来针刺般的痛楚。

  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几乎要被咬出血来,试图用这点微弱的刺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冻僵的寒意,以及那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那突兀响起的马蹄声,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一下下,重重敲击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弦上。

  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他冰封的思维里疯狂窜动。是援军吗?是那些在赤红论坛上发誓要赶来救援的玩家同胞吗?还是……

  不!

  几乎就在这个侥幸念头升起的瞬间,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

  那马蹄声整齐、急促、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冷酷节奏,绝非零散玩家所能拥有。更伴随着一种沉闷的、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和皮靴踏雪声——那是大队人马行军的声音!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强撑着虚软如同棉絮的双腿,想要站起身,爬过山坳去看个究竟。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他也要亲眼确认!

  然而,就在他挣扎着刚要动作的刹那,身旁那个一直如同山岳般沉默的身影,动了。

  是杨康宇将军!!

  他的动作甚至比老坛更快,更决绝。

  此时那位将军猛地用手撑住身后那棵积满雪的枯树,树干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他那条完好的右腿率先发力,肌肉紧绷,带动着那具早已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硬生生地站了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气力。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却又被冰冷的寒风迅速冻结。

  他呼出白气,那张饱经风霜、布满冻疮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被痛苦和严寒重新刻画过,深刻得吓人。

  而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那只赤裸的左脚。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只脚了。紫黑肿胀,皮肤亮得吓人,覆盖着一层浑浊的冰壳,有些地方甚至呈现出不祥的灰白色,那是肌肉和组织正在坏死的征兆。他试图将重心压上去,却引发了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微至极的颤抖,从脚踝一直蔓延到小腿。

  但他没有倒下。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疲惫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

  可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火焰。

  他没有看老坛,目光如同淬火的钢刀,死死盯向山坳之外,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然后,他拖着那只可怕的伤脚,一步,一步,蹒跚着,却异常坚定地,向着山坳边缘走去。

  每一步,都在深厚的积雪中留下一个混杂着暗红色血渍和污泥的、扭曲的脚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

  但他依然走在老坛前面。

  就好像他没有受伤一样。

  老坛的鼻腔猛地一酸,一股滚烫的热流冲向眼眶,几乎要融化冻结的泪腺。

  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那几乎要决堤的情绪,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用自己同样虚弱的身躯,死死搀扶住将军那条肌肉紧绷、微微颤抖的胳膊。

  “将军……”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杨康宇没有拒绝他的搀扶,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山坳之外。两人互相倚靠着,如同暴风雪中两株即将折断的芦苇,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向那道命运的边界。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狡猾起来,时而猛烈抽打,企图将他们推回去;时而短暂停滞,仿佛在酝酿着更大的恐怖。

  终于,他们挪到了山坳的边缘。几块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岩石成了他们最后的掩体。

  两人几乎是同时,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山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血液,如同瞬间被抽干,又在下一秒以疯狂的速度倒流回心脏,撞击得老坛耳膜轰鸣,眼前发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雪。

  漫天的雪。

  无穷无尽的雪。

  而在那一片惨白的背景之下,是如同地狱绘卷般缓缓展开的、令人窒息的景象……

  上百匹东洋高头战马喷吐着浓白的鼻息,铁蹄翻飞,践踏起千堆雪沫。马背上的骑兵,穿着土黄色的关东军呢料军装,领章猩红刺眼,戴着护耳军帽,帽檐下的眼神冰冷而贪婪。他们手中的马步枪或骑枪已然举起,冰冷的枪口在风雪中闪烁着死亡的幽光。

  骑兵之后,是黑压压的步兵队伍,如同移动的蚁群。土黄色的军大衣几乎与雪原融为一体,但枪械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无数双踩着牛皮军靴、机械迈动的腿,却构成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刺刀如林,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着惨淡的白芒。

  更远处,甚至还有两辆军用卡车,如同钢铁巨兽般笨重而坚定地碾过雪原,车厢里影影绰绰,不知装载着多少兵员或是致命的武器。

  旗帜。

  一面面丑陋的、如同招魂幡般的膏药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肆无忌惮地宣扬着侵略者的存在。

  整个场面,像是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死亡之网。

  东、南、西、北……目光所及之处,每一个方向,每一个山隘,每一片树林的边缘,都有土黄色的身影在蠕动,在包抄,在合围!

  他们被彻底包围了。滴水不漏,插翅难飞!

  “嗬……嗬……”

  老坛的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破风箱般的、无意义的嘶嗬声。

  他的瞳孔放大到了极限,眼球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微微凸出,布满了血丝。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内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黏腻冰冷的恐怖触感。

  怎么会这样?

  这个念头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几乎要崩溃的理智。

  将军明明没有和上山的村民接触!明明避开了那个已知的、导致暴露的节点!

  为什么?为什么鬼子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规模如此之大!

  他们像是未卜先知,早就料定了将军会出现在这片区域,早早地就调动了重兵,布下了这天罗地网!

  是哪里出了错?是朱文华下山遭遇了不测?是还有其他未知的叛徒?还是……还是这个世界那该死的、不可抗拒的“历史修正力”,注定要将英雄推向既定的祭坛?!

  那个该死的策划,难道他娘的在耍自己!

  绝望。

  彻彻底底的、冰冷彻骨的绝望,如同万丈冰渊下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饥饿,只剩下一种灵魂被抽离般的虚无和巨大的无力感。

  天……仿佛塌了。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被眼前这片望不到边的土黄色浪潮,碾得粉碎!

  然而,现实甚至不给他崩溃的时间。

  砰!

  一声尖锐的枪响,猛地撕裂了风雪的呜咽!

  一颗子弹啾鸣着,几乎是擦着老坛的头顶飞过,将他身旁岩石上的积雪打得四散飞溅!冰冷的雪沫砸了他一脸。

  紧接着,远处传来了鬼子如同野狼般的、兴奋而狰狞的嘶吼声,穿透风雪,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

  “山匪の大頭目、楊康宇はあそこにいる!”(山匪的大头目,杨康宇在那里!)

  “包囲せよ、逃がすな!”(包过去,别放过他!)

  “この卑劣な野郎、山崎中隊長を殺したのだ!”(就是这个该死的混蛋,杀死了山崎中队长!)

  ……

  更多的枪声爆豆般响起,子弹如同飞蝗般扑来,打在周围的岩石、树干上,噗噗作响!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就在老坛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因为极度恐惧而僵硬得无法动弹的刹那……

  一只大手,一只冰冷、粗糙、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大手,猛地攥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子!

  那股力量之大,几乎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下一秒,天旋地转!

  他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倒,紧接着,一阵猛烈翻滚带来的眩晕和撞击感席卷了他!

  将军拖着他,直接从山坳的边缘,向着下方积雪更厚的陡坡滚了下去!

  噗通!

  老坛重重摔进一个积雪坑里,冰冷的雪沫瞬间灌满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肺叶如同炸开般疼痛。

  但他甚至来不及喘一口气……

  一个嘶哑、却如同钢铁撞击般的声音,几乎是在他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跑!快跑!撤退,往山林里撤!跑!”

  老坛猛地抬头,只见杨康宇将军已经挣扎着半跪起来。他不知何时,左右手各握着一支驳壳枪,枪身冰冷,却仿佛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将军依旧没有回头看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密林。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再次试图奔跑!

  但是,那只严重冻伤的脚,成了最致命的拖累。

  他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敏捷如豹,只能以一种极其别扭、极其痛苦的姿势,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腿,踉跄着、蹒跚着,却依旧拼命地向着那片或许能提供最后一丝掩护的密林冲去!

  他的背影,在这一刻,有一种令人心碎的顽强。

  “将军!”

  老坛不自觉的嘶喊!

  他连滚带爬地跃出雪坑,咬着牙,拼命跟上那道在弹雨中艰难移动的身影。

  身后的马蹄声、脚步声、枪声、鬼子的叫嚣声……如同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子弹啾啾地呼啸着,不断打在他们身边的雪地上、树干上,溅起一连串的雪沫和木屑。

  死亡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

  他们冲进了密林。但这里的树木似乎也无法再提供可靠的庇护。视线所及之处,仿佛每一棵树后,每一个雪堆旁,都有土黄色的影子在闪动!

  东面,有枪口焰闪烁!

  西面,有拉枪栓的清脆声响!

  南面,北面……到处都是敌人!

  他们像是在一个不断缩小的囚笼里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杨康宇将军一边趔趄着向前跑,一边不时猛地回身,依靠着树干作为短暂的掩体,手中的双枪如同愤怒的毒蛇,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猛烈还击!

  砰!砰!

  驳壳枪清脆的射击声在林中回荡,每一次枪响,都暂时压制住一个方向的火力,但也立刻招来更多、更密集的还击。

  他的枪法依旧精准得可怕,但任谁都能看出,那已是强弩之末。他的动作因为疲惫和伤痛而变得迟缓,每一次射击后,身体的晃动都更加明显。

  老坛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肺部如同烧灼般疼痛,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钧。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而就在这时,那位将军,又一次试图向着看起来敌人稍少的正北方向再次突围……

  他弓着腰,蹒跚的向着北方,快速行进。

  可就在这时,一阵格外密集的弹雨泼洒而来!

  砰!

  一声格外尖锐的枪响!

  杨康宇将军头上那顶破旧的、陪伴他经历了无数风雪的狼皮帽子,应声被打飞了出去,翻滚着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

  将军猛地一个趔趄,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闪电般将身体缩回旁边一棵粗壮的红松树后。粗重的喘息声从他喉咙里溢出,白色的哈气浓郁得吓人。汗水和雪水混合在一起,从他斧削一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背靠着树干,胸膛剧烈起伏,左手依旧紧握着枪,警惕地指向外侧,右手则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光秃秃的头顶,那里被冰冷的寒风瞬间侵袭。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间隙。

  枪声似乎稍微稀疏了一些,敌人正在谨慎地、一步步地压缩包围圈。

  就在这时,杨康宇将军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越过冰冷的树干,落在了身后同样背靠着树木、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老坛脸上。

  雪花落在他斑白的鬓角和浓密的眉睫上,但他的双眼依旧亮晶晶的……

  他的嘴唇翕动着,嘶哑的声音穿透微弱的枪声和风声,飘进老坛的耳中!

  “小同志……”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你没有骗我对吧?”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最后的胜利,属于大夏,东北……真的被光复了,对吧?”

  老坛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他只觉得,脑子里,这一刻,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的头皮炸了,骨头炸雷,五脏六腑都在炸雷……

  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和这位将军,诀别了……

  “真的啊!将军!我说的都是真的……”

  老坛的声音猛地撕裂开来,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滚烫的泪水划过冻僵的脸颊,带来一阵刺痛。

  他拼命地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

  “真的!我们赢了!抗联胜利了!东北光复了!一百年后,东北的老百姓依旧记得你……并且会一直记着你!我们义勇军的军歌,后来传遍大街小巷……每一个大夏人都会唱!并且会一直传唱!所有为了光复东北而牺牲的抗联战士,永垂不朽!!”

  杨康宇将军静静地听着,他咧开嘴,笑了笑。那笑容在他憔悴不堪、沾满雪沫和硝烟的脸上缓缓绽开……

  “真好啊!真好……”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那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他缓缓转回头,目光再次投向外面步步紧逼的敌人,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出鞘的利剑。

  “这长白山下,就是我杨康宇的埋骨地!”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充满硝烟味的空气!

  “只希望我死之后,抗联继续努力!抗战到底!直到把鬼子……彻底赶出大夏!光复我东北山河!!收回我河山!”

  话音未落,他猛地探出身,手中的双枪再次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向着那无边无际的、汹涌而来的土黄色浪潮,疯狂射击!

  “来!小鬼子们!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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