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窗外微风敲窗,书房中却只有烛火微明。

  卡尔文公爵独坐于高背椅上,指尖翻过厚厚一迭来自帝都枢密院的紧急战功通报。

  羊皮纸边缘仍残留着急速传送所特有的灼痕,可见其送达之急切。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战后总结,却在看到其中一条情报时,手指微微一顿。

  “盖乌斯·卡尔文,于终焉母巢一役中严重受创,斗气枯竭、神经系统崩解,陷入长期昏迷……目前处于植物人状态,无法醒转。”

  良久,只有壁钟滴答作响。

  卡尔文公爵低头,长指轻轻摩挲那几个字“深度昏迷”“神识封闭”……

  他的眉宇微微抽动,却无半点失态。

  他不是会在书房痛哭流涕的老人,他是帝国八柱之一、卡尔文家的族长。

  但指尖却已不觉收紧,将信纸边缘折出一道清晰棱痕。

  他闭上眼,低语:“……盖乌斯。”

  他的长子——盖乌斯,那个从小被送往帝都做质子、在战场风浪中稳步前行的家族顶梁柱。

  温和、稳重、不骄不躁。

  而且还是个巅峰骑士,帝国龙血军团的副军团长。

  他原以为这人将是卡尔文家族最稳妥的继承人。

  如今却在北境倒下了。

  灯火轻轻晃动,似风动了。

  他沉默良久,忽而自语般低声开口:“还能活着……未必不能苏醒……或许是暂时的……”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勉强维系的平静。

  他当然知道,这种话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卡尔文公爵叹了口气,缓缓倚靠在高背椅中,拇指摩挲着情报封蜡的边缘,思绪如潮。

  “一个家族顶端战力,就这样没了。”

  他眼中有一瞬间的阴霾闪过,却很快归于冷峻,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从来不允许情绪主导判断。

  盖乌斯太耿直了……

  没点保留自身的想法,或许他就不适合当卡尔文家族的族长。

  这和他早早被送去帝都当质子有关,如果自己知道他会成为巅峰骑士,就会放在身边亲自培养了。

  但现在想那些都已经没用了。

  公爵缓缓吐出一口气,按下心头纷乱的情绪,继续展开那份密信的下一页。

  「赤潮领子爵·路易斯·卡尔文,组织地方军民死守雪峰防线;带队突破虫群封锁线,反向支援霜戟城;

  战役末期引爆终焉母巢外层防御,协助摧毁母巢心核,战功卓著,已由埃德蒙公爵上报帝都。」

  他怔住了。

  一开始,甚至以为是哪个抄写员弄错了名字。

  “路易斯?”

  那位……八子?

  他去年之前甚至不记得这个孩子的名字,也从没打算记住。

  直到去年,那孩子竟一步步做出了成绩。

  他在北境稳住了脚跟,收容流民、修建据点,甚至赢得了总督的信任。

  信任到了什么程度?——埃德蒙把女儿嫁给了他。

  那才是他第一次正视那个“被忽略的八子”。

  但即使如此,他也从未对其抱有太高期望。

  能在北境慢慢扩展家族势力,就算是立大功了。

  至于左右“终焉母巢”这种战局的大规模战役?他想都没想过,但是——

  “战役末期引爆终焉母巢外层防御,协助摧毁母巢心核……战功卓著,此战最大功臣之一。”

  卡尔文公爵眉头缓缓皱起:“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手上的骑士,本不该足以参与这等规模的歼灭战。”

  路易斯不知不觉已经不是那个被忽视的孩子,甚至可以随手丢到北境去送死。

  他是北境现存最大的领主之一,是北境防线的支柱,是帝国战报有提名的“有功之臣”。

  卡尔文公爵缓缓靠入高背椅中,长久不语。

  烛光在他的眼中轻颤,映不出情绪。

  脑海却已飞快运转。

  他必须为路易斯争取到最好的奖赏。

  这是古老贵族家族的铁律——如果你是个废物,他们可以随时将你抛弃。

  但如果你展现了价值,能为家族争取荣耀与利益,那他们又会不遗余力地扶持你,为你铺路、筹谋、献上一切资源。

  就是这样残酷,也就是这样现实。

  而这次机会,也是一场豪赌。

  北境帝国正处在重构之初,各大北境家族千疮百孔,数十家贵族断代,旧权力崩塌,新秩序尚未确立。

  而他卡尔文公爵,恰好有个儿子在那里,还是个在最关键战役中立下大功的功臣。

  只不过这个大功臣,是皇帝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出身八大家族,有战功,有民望,有领地,还娶了埃德蒙公爵的女儿。

  可以说,路易斯集齐了各种皇帝不喜欢的标签。

  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那位如寒铁般冷酷的男人,从不信贵族,更不信出身。

  他亲手削掉了几十个世袭封臣的头衔,只为打破旧贵族的权力垄断。

  他可以重赏一个泥腿子的军官,却对世家子弟有战功,这件事极其警惕。

  他讨厌任何一个“根深蒂固”的家族后代站在帝国权力之外,自成气候。

  卡尔文公爵缓缓叩了叩椅扶,神色森然。

  如果我直接以上奏的方式要求为路易斯封赏,那只会招致防范。

  不但吃不到甜头,反而会让那个孩子,被盯上。

  他必须换一种方式,让整个帝国认为:不是卡尔文家族扶持了路易斯,而是北境出了个路易斯。

  要让所有人,包括皇帝,都看到一个靠自己爬出来、凭死战功打出天地的地方英雄。

  一个不会动摇帝国根基的功臣,一个恰好能稳住战后边疆的幸存者代表。

  忽然一道念头电闪而过,公爵的眼神渐渐亮了。

  他缓缓坐直身躯,手指在案几轻轻叩击,仿佛击打着即将奏响的权谋节拍。

  如果他能组织一整套“为北境请命”、“为幸存者发声”的政治话术。

  哪怕只是一层精心设计的外衣,也足以推动帝国内部对北境的援助流程。

  只要方向对了,舆论与朝议自然会为他推波助澜。

  而比起由自己出面去“请求”皇帝,那只会让皇帝防备大家族势力染指战功;

  最理想的是由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出面,由其他家族来请命,这样既合帝国法理,又避自己嫌疑。

  他目光一闪,脑中已有主意,最好是让北境总督自己掌管的嘉奖与分封。

  尽管近年来皇帝陛下铁腕执政,狠砍八大家族权力,对所有旧贵族都多有防备。

  但唯独一人例外——北境的埃德蒙公爵。

  他是八大家族之一,但地位稳如磐石。

  他镇守北境四十余年,而且家族因此衰落,连唯一的儿子都为帝国战死沙场。

  兵权、名望、皇恩,三者兼具。

  几乎是帝国现今最被“信任”的老将。

  而若由埃德蒙公爵牵头灾后重建提案,为北境各地幸存者争取资源与政治豁免。

  皇帝不仅不会否决,或许还很可能会“高姿态地同意”。

  这就等于,把整块利益都会被推到了埃德蒙公爵的桌上。

  而在这场“灾后善后”的大盘子里,路易斯至少能分到一大块最鲜美、最核心的肥肉。

  因为他既是埃德蒙公爵的女婿,又是这场战争中少有的实际立下战功、且在战后维持领地运转的地方领主。

  他的赤潮领,是目前整个北境保存最完整、军队编制健全、粮仓未失、民心稳定的政权核心。

  远比其他半毁的领地与断壁残垣的驻军要强得多。

  这一切意味着,无论帝国接下来以何种方式处理北境,路易斯都必须是被考虑的对象之一。

  卡尔文公爵的眼神平静,但脑中已飞快运作,开始策划整个计划的细节。

  首先不能让卡尔文家族出面。

  若他贸然出手为路易斯争取荣誉与封地,只会引来皇帝与监察署的警觉。

  那位冷若寒铁的帝国之主,最忌讳的正是贵族子嗣借家族势力再起。

  他不能动,但埃德蒙可以动。

  若由埃德蒙公爵出面请求设立善后机构、封赏有功之人,不但合情合理,皇帝反而乐得“顺水推舟”。

  “越是站在陛下对面求援的,就越容易被拔剑,而越是站在陛下脚边哭诉的,才最容易被封赏。”

  卡尔文心中冷笑,打定主意,将埃德蒙家推上前台。

  而第二步便是联合诸贵族、织成请命之网。

  暗中圈定了几位关系尚稳,能在帝都议会开口的老家族,打算付出一些边缘领地矿权、采购权、物资、金币等利益,换来他们的附议。

  让他们来支持帝国设立‘北境灾后封赏议案’。

  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全体幸存者、全体功臣。

  这封议案的主旨将是:

  请求皇帝与帝国议会赐予北境战后善后资源与封赏权力,并设立临时性自治机构以稳定政局。

  第三部,推动设立“北境灾后协商自治团”。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设立这个自治团体,看似是为了协助帝国“处理灾区、安置百姓、整编残军”,实则是为路易斯量身定制一个合法的统治平台。

  团体将由埃德蒙公爵担任名义首领,路易斯自然而然地作为“赤潮领代表”进入常委席位。

  爵位都是虚的,只有赤潮领保有人马、粮食、人口、治安、骑士编制,才是真正具备“治理能力”的存在。

  帝国只需“下放自主执政权”,不需要掏一兵一卒,谁会反对?

  而这场下放,本身就意味着合法权力与资源分配的默认授权。

  而整个环节,卡尔文公爵完全隐身,他不会署名,不会站台,也不会发言。

  他只需要让付出点财富以及资源,让这些议案自然地浮上来,由其他人发声、其他人推动。

  而他在帝国贵族圈中影响力,将悄然推动这些齿轮精准咬合。

  让皇帝看到的是,一场庞大的灾后合作运动。

  而不是卡尔文家新贵在北境崛起。

  思绪落定,卡尔文公爵缓缓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几张加密羊皮纸。

  他提笔蘸墨,字迹如刀锋般果决流畅,每一笔都凝聚着冷静的权衡与家族利益的计算。

  第一封信,是写给他的妹妹卡尔文·埃莉诺,也是家族在帝都的代言人。

  他交代她如何在核心议会上斡旋、铺陈路易斯的战功,同时隐去过于扎眼的锋芒。

  第二封,是写给埃德蒙公爵,他的亲家。

  他以“共度危局”的口吻,言辞诚恳,表示自己会全力支持他重建北境的,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

  随后几封,则是写给几位在帝都朝廷中与他交情不浅的贵族议政官。

  他没有直接请求支持路易斯,而是以“北境共荣”“赈民有功”“帝国新秩序重建”为名,让他们支持埃德蒙公爵。

  他吹干墨迹,将每封信分装入带有家族秘印的黑色信筒中,并以不同等级的封印铜章封口。

  片刻后一名管家悄然现身,将信收走。

  接着他又随手翻回那张通报的末页,原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战后花名册,却在最下方看到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帕尔·卡尔文,于终焉母巢战区失联,经确认,已战死。」

  他手指顿住,视线微微一凝。

  “帕尔?”他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像是从某个久远而模糊的角落翻出一块落尘的旧牌。

  沉默片刻,他的眉头没有皱,眼神也无悲意,只是在脑中快速翻检那人的轮廓。

  “啊……是他。”

  “是我去年派去第二批开拓队的那一个,母亲是……艾丝塔?不,还是玛琳?”他顿了一下,终究没能想起来。

  “也罢,既然记不清,说明……本就不重要。”

  他将那封信轻轻放下,指尖甚至未曾用力,就像对待一张废纸。

  帕尔。

  又一个没有撑过北境的人。

  “死了就死了吧。”他淡淡开口,仿佛只是确认一个账目的结算。

  儿子,他还有的是。

  那些没有价值的,早晚要在权力的齿轮里被淘汰,而那些能活下来的,自然会爬上来。

  这就是卡尔文家族体系的真相。

  不是所有人都配拥有姓氏的荣耀,姓卡尔文的,也可以只是一次用过即弃的尝试。

  他重新坐正身姿,拿起新的文件。

  余烬未尽的信纸被压在最下层,再无一丝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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