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尚未完全散去,鸢塔宅邸的窗台上映着雾光掠影。

  埃莉诺·卡尔文坐于镜前,安静地任由侍女为她梳理鬓发,身上的礼裙层迭规整,蓝缎下的金扣无一偏斜。

  她的目光落在镜台一角摊开的薄页情报上,只是轻轻眨了下眼,便将昨夜送来的十七则密报默念回心中。

  “财政部昨晚召开闭门会议,议题未知。”

  “摄政王在宫中设下了新的会客流程,连他的贴身骑士都要层层请示才能接近他。”

  “监察院在内城第九厅突击扣押了一位原赫兰家的骑士,身份未明。”

  ……

  埃莉诺并未皱眉,甚至连眉骨的起伏都维持着一贯的平静。

  只有坐姿,比往日更笔直了一些。

  半年时间,不算短了,局势开始变了。

  一些人有些按捺不住了,开始搞小动作。

  但这些试探目前仍是私底下的,微妙、谨慎、尚未越线的,就像是踏在结冰河面上,小心翼翼的第一步。

  看来帝都的贵族仍保有最基本的耐性。

  打扮完后埃莉诺在侍卫的簇拥下前往餐厅,看向窗外。

  一行疾风鸟正掠过帝都的上空,飞往各处,这样的景象已经持续半年了。

  来到餐厅,香气淡雅的绿茶热着,侍女将涂抹杏果酱的烤面包轻轻放在她面前。

  埃莉诺握住银勺,搅了两圈,却没有喝一口。

  思绪仍在流转,像缓慢却从不停歇的暗潮,在她脑中悄然交错。

  今天龙座会议再度开启。

  主题早在一周前就已传出: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之死。

  埃莉诺闭了闭眼。

  不是为了震惊,而是出于对一位老对手、老盟友的哀悼。

  如今能不顾一切忠于帝国的贵族有几位?

  而埃德蒙算一个,他配得上帝国之盾这个称呼。

  用至死不退的方式,守住了帝国最北的城池,可惜了。

  不过让她吃惊的是,是那个接替埃德蒙成为“北境实权者”的年轻人——路易斯·卡尔文。

  这个子侄,在他去北境之前,埃莉诺几乎没有印象。

  但如今才二十出头,就成了如今帝国北缘最有权势的人。

  埃德蒙死后,北境权力能给的几乎无缝交给了他。

  埃莉诺向来不轻言夸人,但这次,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上次那场大战的奖赏仍未完全定。

  而她今日的职责,正是要为他争来应得的那一份。

  不只是赤潮领地位的确认,至少也得要一个爵位的提升名额。

  这是她那位兄长,卡尔文家族的现任家主,亲口交给她的任务。

  既是为家族布局,也是为卡尔文未来的北境筹码,争一个冠冕。

  而他在信里那句轻描淡写的交代,至今仍回荡在她脑海。

  “若有机会,就提一提爵位的事……不过,也不必太过卖力。”

  埃莉诺记心底却泛起一丝微妙的想法。

  兄长的态度,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既想要从北境这局棋里分得一瓢羹,又不愿为此冒任何风险,甚至不愿与路易斯真正绑定。

  他的潜台词,听得太熟悉不过:“能拿点利益最好,拿不到也无妨。我们不能为那块被冻裂的土地掏出真金白银。”

  这究竟是出于不想让路易斯脱离太多掌控?

  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并不把北境当作值得长期投资的地方?

  兄长的心思一向难猜,自己也没必要知道这些。

  埃莉诺取过手套,步履轻缓地走出宅邸。

  今晨的风依旧寒冽,披风的边角扬起微微的褶皱。

  马车穿过皇都中心的晨雾,驶入由青铜骑士像林立的金阶大道。

  车窗之外,御宸厅巍峨的穹顶已隐隐可见,像一尊沉睡巨兽的脊背,沉默而庄严。

  埃莉诺静坐车厢中,面无表情,但眼中掠过一抹不可察觉的情绪波动。

  半年前,她也是这样裹着象征卡尔文家族的披风,前往御宸厅。

  当时是皇帝陛下亲自主持会议,龙血香环绕厅堂,几乎令人窒息的帝意威压下,没有人敢开口超过十句。

  埃莉诺那时只是一支“喉舌”,把兄长的意见念出来就好,至于结果如何?

  自然有那位皇帝裁断。

  埃莉诺拢了拢手套,嘴角浮出一丝疲惫的微笑。

  而现在她不仅能讲话,甚至能影响会议的方向。

  真正作为八大家族的代表,与各大代表激烈交锋。

  皇帝不在了,旧秩序松动……

  这才是政治家的舞台。

  马车停下,她缓缓步下,穿过重重金卫与旗帜,在晨钟回响中步入御宸厅。

  御宸厅,还是如传闻中那样肃穆而不朽。

  这座以巨石穹顶砌成的神殿式会厅,高悬其上的,是巨型炼金吊灯。

  蓝色火焰依旧自吊环中央跃动,至今已燃烧了整整373年,从未熄灭,象征帝国意志永恒。

  厅堂四壁嵌着十二块象征古老帝国荣耀的遗徽,从龙息城的破碎龙盾,到幽风岭的残月长枪,全是千年血统的石化纪念。

  她一边缓步入座,一边扫视那些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徽章,心中没有生出敬畏,只觉得讽刺。

  毕竟如今,这些象征所谓秩序的贵族后代,大半已将刀藏在衣袖里。

  连恒火也压不住这些躁动的野心了。

  而且皇座不在。

  确切地说,那座由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黑曜皇座”仍然在,它伫立在厅堂最高阶梯之上,如同神祇俯瞰凡俗。

  但自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失踪之后,它就再无人敢坐。

  那位大皇子,名义上的帝国摄政者,如今也只是坐在长桌正中的高椅上,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目光几乎无法聚焦。

  埃莉诺凝视他一眼,脑海中便闪回近期收集到的一则密报:“有人对摄政王下毒,未遂。具体情况不明。”

  看他如今模样……大抵是真的。

  才不过半年,就有人忍不住了,进度比自己想象得快。

  大厅内,龙血香气早已不再弥漫,那种沉郁高贵、带着为威慑力的香味,不知从何时起,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权力霉味,是各方势力酝酿的潮湿气息。

  埃莉诺走过长桌,朝卡尔文家族的那张席位落座。

  她没有第一时间翻阅桌前文件,也未向任何熟人点头致意,只是轻轻将手背搭在雪白手套上,目光从左至右,一一掠过与会众人。

  她在观察,也在回忆。

  半年之前,埃莉诺亦曾坐在这张桌旁,甚至在同样的位置。

  那时皇帝仍在,众人却比现在谨慎百倍。

  现在呢?

  那些曾在皇帝面前“只敢低头迭词,装聋作哑”的人,此刻竟一个比一个坐得直、说得响。

  尤其那些来自帝国西部与南境的贵族代表,领地远离中心。

  往昔谨小慎微,如今却眼神锋利、笑容洋洋。

  而反观那群原本威风凛凛的文官集团代表,如今则多数面容憔悴,眼袋深陷,。

  监察院的梅斯例外,仍如冰雕般坐直,宛如钉子钉在座席上。

  “文官在消耗,地方在膨胀。”这是埃莉诺此刻最清晰的结论。

  皇帝不在,御宸厅不再是威严的舞台,而成了分肉的长桌。

  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按兵不动,有人故作镇定……

  埃莉诺视线略过摄政王的席位,那个虚弱的身影仍在努力维持姿态,一如既往地安静,却也一如既往地……没有意义。

  “这不是龙座会议,而是权利的猎场。”

  埃莉诺端起温热的茶杯,轻啜一口。

  而自己何尝不是猎手呢。

  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步声在寂静中响起,打断了贵族们紧绷的呼吸。

  帝国内务总管,林泽自那阴影下缓步而出。

  他的面容清瘦,步伐无声却令人不敢忽视。

  哪怕皇帝已半失踪年,这位老人依旧尽责履行着帝国意志的代言职务。

  埃莉诺轻轻低下头颅,目光沉静,她并不亲近这位总管,却无法不敬。

  这是一位在三位皇帝治下都不曾更替的枢密之首,据说已经近两百岁了。

  即便如今龙座空悬,帝国已无主宰,但当林泽展开那一卷秘银丝纸时,御宸厅内,仍寂静无声。

  直到他开口宣读:

  “议题一。关于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于‘埋骨峡谷会战’中受伤病殁一事,特予确认。

  其生前之功绩、治下稳定、对帝国边境抵抗蛮灾之贡献,予以帝国正勋等阶。

  然其殁后,北境军政真空,行省尚无继任之人,需议定后继安排。”

  贵族长桌旁,一阵无声的翻卷响起,是某些贵族轻轻翻动手中的公文,或试图掩饰自己跃动的神情。

  “议题二。”林泽不等回声消散,继续宣读:

  “关于‘北境蛮灾’之战绩及赏赐,帝都记功署、军务部、监察院三方提交并案审阅。

  将依战功勋绩、稳定度与后勤贡献,评定褒赏阶次。

  其中北境独立贵族骑士团、帝国骑士团等单位表现优异,列入赏议名单。”

  林泽语调不高不低,仿佛只是将一具冰封尸体剖开、读出其历史。

  最后他缓缓将那密银纸卷合起。

  会议,正式开始了。

  会议伊始,几位边境侯爵先后提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提议:

  如重建北境驿路系统、为北境战死者名录刻碑、为北境提供有限税务减免等。

  部分被快速通过,部分则因“需进一步评估”被搁置。

  贵族代表们表现得彬彬有礼,语调恭敬,仿佛这仍是一个秩序稳定的帝国。

  整个会议在一片波澜不惊的氛围中推进,没人主动提及北境总督空缺或战后权力归属。

  这是预料中的温吞阶段。

  埃莉诺·卡尔文静坐在长桌一隅,垂下眼帘,姿态冷静地等待着。

  忽而一道平和却有分寸的声音打破沉寂:“路易斯爵其战绩与战后贡献有目共睹,是否应予以勋章与爵级褒奖?”

  所有人视线转向发声者,阿什维尔侯爵,来自西南行省的温和派老贵族,表面与卡尔文家族毫无瓜葛。

  但此刻,他正替她开口。

  埃莉诺眼底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光芒。

  这是她在数日前暗中亲自登门拜访,以东南港口税金作交换,换来今日这句开场白。

  而这正是她此行的第一目标。

  为路易斯争取帝国伯爵位,而不涉权柄之争。

  毕竟她的侄子路易斯太年轻了,年仅二十出头,出身开拓贵族,仅用四年时间,从无名男爵一路至如今的北境实控者。

  若再配上帝国总督的名号,只会将他暴露在所有人妒恨交织的瞳孔下。

  不提“总督”这等禁词,仅以战功褒奖与爵级晋升为切入点。

  在帝国如今混乱的权力格局中,已是能走得最远的一步。

  只要这个提议不被驳回,哪怕无人附议,她的任务便已完成一半。

  皇阶之上,摄政王大皇子倚靠在黑檀扶手上,面色苍白、眼底泛青。

  他不是个能做主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只见他微偏头,朝身旁的“皇室近侍”林格低声问了几句。

  林格凑近,贴耳而语,没人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几息之后,摄政王扶着桌沿勉力起身,声音虚弱却仍尽力保持王族仪态:“路易斯·卡尔文……因其于北境之役之勇勋,赐伯爵勋阶。”

  大厅无声。

  接着响起数人微弱的掌声,不算热烈,但亦无人反对。

  但是不少贵族面露冷意,眼中暗藏轻蔑。

  “伯爵?又升了?”

  “才四年时间啊,开拓贵族的捷径还真快。”

  “啧,不过是死守个蛮族要塞,就能升爵……看来还是乱世好发迹。”

  “不过也罢北境嘛,那种天寒地冻的地方,不值几个铜板。在南方当个男爵,说不定还比他自在。”

  他们在心中嗤笑。

  不对路易斯的晋升提出任何反对,但用一百种方式表达轻视,他们向来看不起北境的爵位的。

  埃莉诺看得分明,却仍是那副中立观察者的姿态,仅略一点头,似乎在感谢陛下的“垂怜”。

  但她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目标达成。

  伯爵之位虽非总督,但从行省贵族跃升至帝国册封。

  意味着路易斯在法律上已获行省外调权与军事编制资质。

  卡尔文家族,已将这颗棋子安入新盘。

  可就在她准备安然饮下一口酒水、庆祝这份阶段胜利时。

  一道突兀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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