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赵素素的心被揪紧,却极力维持着温柔的镇定,指尖颤抖着,却依旧仔细地替她系好衣襟上歪扭的盘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抚慰力量,“梦而已,都是假的。娘在,不怕。”

  她牵住季辞冰凉的手,引她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温润的桃木梳,一边轻柔梳理着她凌乱的长发,一边柔声道:“今日得梳个精神点的发髻。一会儿……我们就得进宫了。”

  镜中映出季辞苍白的小脸和那双带着挣扎与恐惧的眼眸。

  她猛地抬头,声音带着最后的希冀:“娘……能不去吗?”

  她知道答案,却仍忍不住哀求。

  赵素素梳发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她动作未停,力道却更加轻柔,似乎想借这无声的抚慰传递某些无法言说的东西。

  “不能。”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每一个字都带着托付生死的沉重决心,“避无可避。这一步……我们全家,必须去。”

  镜中,她的目光坚定如磐石。

  “去看看这‘龙恩’,究竟是怎么个‘浩荡’法。”

  最后一丝侥幸熄灭。

  季辞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所有不甘与痛苦。

  好,那就去!

  既然剧情发疯要修复!

  那就由她亲手将这所谓的“天道”砸个稀巴烂!

  逃?就算逃得掉,也会被钉上反贼的耻辱柱!

  倒不如……掀了这天!

  待赵素素离开。

  季辞眼中最后一点茫然瞬间褪尽,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戾气!

  意念催动!

  她整个人像是一道看不见的旋风,席卷过东方即白原本居住的院落!

  “哗啦——!”

  雕花繁复的琉璃瓦片被整片掀走,露出光秃的椽子!

  “咔哒——!”

  梁上百年榫卯结构的吉祥兽雕直接被“摘”掉!

  “轰隆——!”

  墙角一块刻着“镇宅”铭文的青砖被撬起带走!

  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大到拔步床、古董架,小到香炉灰、盆景石……所有蕴含一丝价值或意义的物件,尽数被搜刮一空!

  整个院子如同遭遇了最贪婪可怕的蝗灾,只剩下承重的主梁和几堵光溜溜的土坯墙皮,在寒风中萧瑟。

  接着是几个早已闲置的空院落……

  如同精密的清扫机器,季辞榨干了将军府几乎所有的残余价值,确保连老鼠窝里的几颗杂粮都被收入囊中!

  看着意识空间中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的“战利品”。

  季辞眼中的疯狂才算稍稍平复,仿佛这掠夺式的收集能给她对抗未知恐惧的实质支撑。

  只待东方墨走出主院书房……

  她便去将最后的“家底”——父亲视作根基的主屋——也强行“搬”走!

  至于需要留下主体掩人耳目?

  没问题!

  她要留下足够让皇帝起疑、却又舍不得彻底毁掉的空壳!

  这便是她搅乱棋局。

  偏厅内。

  一位须发皆白、面皮松垮的老太监正慢条斯理地品着第三盏茶。

  他眼皮微掀,细细咂摸着唇齿间那非同寻常的清冽甘醇与直冲天灵盖的醒神之感。

  内务府经年累月的浸染,让他对宫中专供的“珍品”了如指掌,却也从未尝过这等仿佛琼浆玉液般的滋味!

  一盏下肚,通体舒泰。

  原本焦躁等得不耐的心绪,也被这异宝所安抚。

  季辞像只小鹿从屏风后探出头,对着东方墨压着嗓子喊:“爹,都收拾妥了!”

  老太监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扫来,落在季辞身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锐光,哑着嗓子问道:“这位……便是表小姐?”

  东方墨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毫无破绽的温和笑容,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恰巧挡住了太监大半探究的视线。

  “正是。让公公见笑,这孩子自幼在山野长大,性子不免粗野了些,被我们惯坏了。”

  “哦?”老太监拖长了腔调,尾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尖利,“能让她直接叫您一声‘爹’……这府上,倒是真不把她当外人看啊?”

  “幼时便在我夫妇膝下长大,与我亲生女儿无异。”东方墨语气自然,带着长辈的包容,“这份情谊,一声‘爹’字当得起。”

  他朝季辞招手:“阿辞,过来。”

  季辞立刻小跑过去,仰着小脸,故意用带着乡音的腔调问:“爹,能走了不?肚皮都咕咕叫啦!”

  东方墨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小馋猫!快去让厨房装些你爱吃的点心,路上垫着。”

  季辞心中雪亮,面上却配合着点头。

  厨房?经过她方才“光顾”,怕是连老鼠都得连夜搬家了。

  老太监终于放下茶杯,慢悠悠站起身,拂了拂一丝不染的衣摆:“时辰不早,该动身了。杂家宫里当差,不好久留。”

  一行人往外走。

  途径回廊,东方墨极其自然地唤住一名匆匆路过的小丫鬟,将手中珍重握着的冷玉茶叶罐塞入她怀中,低声吩咐:“替老爷保管好,见了老爷再还。”

  小丫鬟重重点头,如同抱着稀世珍宝般牢牢护在胸前。

  府门前,赵素素素衣而立。

  一袭玉色云纹细绸长裙,发髻上别无繁饰,只斜斜簪着一支温润的紫檀木扁方。

  晨光映着她清减的容颜,神情平静如水,唯有一双凝望宫车方向的眼眸深处,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忧思与决绝。

  她必须入宫!

  那是儿子的局,也是他们的局!

  她要亲眼看着那“替身”走向既定的终点,用一场无可指摘的“病重而亡”,彻底斩断皇帝猜忌的绳索!

  正如东方即白临行时所谋划——皇帝所求,不过是兵权,只要交出“死人”和“罪身”,总能换得一线喘息之机。

  家产抄没又如何?流放北境又如何?

  只要血脉不绝,终有扬眉之日!

  车轮滚动,载着将军府最后的尊严与期盼,碾过青石长街,驶向那深不见底的紫禁城。

  直至车尾消失在街角尽头。

  将军府那扇厚重的大门,在清晨稀薄的雾气中,发出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缓缓合拢。

  空荡如巨大墓穴的庭院深处。

  白一立于滴水檐下,静默如雕塑。

  身后,是将军府最后的心脉——一百六十八名忠心耿耿的族人亲卫,连同负责掩护的老弱仆从。

  管家正噙着泪,无比仔细地最后一次清点人数。

  “一个不少……都在了……”管家声音哽咽。

  不舍与悲痛在人群中无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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