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山下长庆在租来的小院里来回踱步,脚步杂乱,心绪翻腾。

  他已经几天没出门了。

  外面太危险——军统的人像狗一样到处嗅着气味,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盯上。

  可偏偏这时候,帝国派遣军司令部又发来催促,让他尽快提交下一份山城的情报。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催情报,是催命。

  问题来了——没钱情报从哪来?

  他上次送出的那份,明明说是核实无误就给他平反,结果现在反倒变本加厉地催他再送一份。

  山下长庆越想越不对劲。

  他站在院中,眉头紧锁,脑中不断回旋着一个问题——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是上面有人动了手脚,还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弃子?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自己当下的安全问题。

  他开始盘算手头的资源。

  程润这张牌还能不能打?

  可一旦出手,就再也不是秘密。

  万一被人知道,王牌也就成了废牌。

  到时候随便来一个关系户,摘桃子怎么办?

  难得要靠程润庇护?

  不行,若真靠上程润,那他以后的日子,就全看别人脸色过活了。

  一个风向不对,他就是替罪羊。

  上次走投无路,投靠领事馆的藤原拓海就是明证,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卸磨杀驴了!

  至于李芳菲——死信箱那边军统的人守着,她不是叛变了,就是从头到尾就没真投降。

  更有可能,是她和万青联手演了出戏,把他当成了台上的主角,送上来当炮灰。

  前路无望,后路已死......

  山下长庆一整夜没合眼,脑中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念头,到最后,脑子像被锤子砸过一样,昏沉沉地疼。

  天快亮时,他终于下了决心。

  不管怎样,先搞第二份情报再说。

  如果还是不行,他就只能放弃一切,潜回北海道,回老家种田,彻底绝了登山再起的心思。

  哎,这年头,没有靠山,真是寸步难行。

  山下长庆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自从靠山坂田三郎死后,他是干啥啥不行,行行干破防。

  罢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拿到第二份情报。

  程润那边要价太高,得再向76号李群要点经费。

  他坐下来,取出电台,熟练地开始编译密电码。

  滴滴滴滴......

  深夜中,一串电波悄然飞出,直奔上海76号。

  ......

  76号特工总部

  “砰!”

  一声巨响,李群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一旁的电讯处长钱民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了。

  “该死的山下长庆,要钱还要上瘾了!”李群咬牙切齿,语气中透着压抑的愤怒。

  钱民迟疑了一下,小声劝道:“主任,山下长庆可是日本人认定的叛国者,还是少接触为妙。万一......被特高课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话没说完,他便住了口,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李群当然明白。

  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他还在暗中资助山下长庆,那等待他的,绝不是几句训斥那么简单。

  在上海,76号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可对日本人来说,他们不过是条听话的狗。

  “我自有考量。”李群语气低沉,“76号账上还有多少钱?”

  整个76号,只有他自己清楚,山下长庆是被冤枉的。

  真正的问题,出在特高课课长万青身上。

  可这话他不能说,更不敢说出去。

  没有实证,谁会相信?

  别看他是表面上风光无限的76号主任,其实活得比谁都小心翼翼。

  “早上刚问过财会,还有十万大洋。”钱民低声道。

  李群沉默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给山下长庆回电。”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钱今天就到账。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我要看到成效。”

  “是,主任!”钱民应声离开,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李群,心中满是疑惑。

  他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

  可他没有多问,也不敢多问。

  走出办公室,他心里却开始盘算。

  李群这条破船,还能撑多久?自己是不是该早早找条后路?

  可转念一想,他又摇了摇头。

  自己能有今天,全靠李群提拔,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可片刻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提拔?说得好听。

  若不是自己那一手过硬的电讯技术,76号哪有他钱民的立足之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其实,这也不怪钱民。

  整个76号,如今上下人心浮动。

  今年下半年以来,76号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南京汪伪政府的经费,大半被日本人抽调支援前线。

  76号拿到的钱,越来越少。

  其实,这也怪李群前期干的太出色,将沪上抗日份子剪除大半。

  这之后,自然是被狡兔死,走狗亨。

  被削减开支也就成了必然。

  而李群又因走私被缉私队抓了现行,钱货两失之下断了资金来源。

  再加上他多次与青帮发生摩擦,导致原本加入76号的前青帮成员左右为难。

  更糟的是,特高课万青多次当众羞辱李群,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威信扫地。

  如今的76号,表面依旧森严,内里却已风雨飘摇。

  而李群,正站在风暴的中心,有实力的几个早已行动起来,欲取而代之!

  ......

  金陵。

  影佐祯昭拿着万青发来的电报,脸色阴沉,眉头紧锁。

  李群......竟然敢暗中勾结山下长庆?

  他什么时候胆子大到插手帝国事务了?

  之前好不容易说服西尾司令,秘密除掉山下长庆。

  如今李群竟敢从中作梗,岂有此理!

  不行,绝不能让他坏了大局。

  上一次,我已手下留情,放他一马。

  如今他却自己撞上枪口,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不过,76号那边的反谍工作成绩斐然,李群确实立下了不少功劳,这一点不容否认。

  必须找一个能接替他的人,不能让局势失控。

  而且,还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李群在南京伪政府内部影响不小,那些高层几乎人人都替他说话。

  若贸然动手,只会引起恐慌,动摇人心,不可取。

  既然是特高课提供的情报,那就让万青来处理吧。

  “来人!”影佐冷声唤道。

  门外的秘书立即推门而入。

  “给上海特高课回电,密令山本太郎——除掉李群,行动要干净,不能引起太大风波。”影佐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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