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光华,冲天而起。

  它们在秦川身前并列,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共存。

  一道是温润的金色,仿佛能听到朗朗书声,看见万民揖礼,那是【儒】之仁序。

  一道是空灵的黑白,如水墨流转,衍化太极两仪,那是【道】之无为。

  一道是森然的铁灰,棱角分明,散发着刻板与冰冷的法度之威,那是【法】之严苛。

  一道是质朴的玄黑,厚重如城墙,兼爱非攻,却又固若金汤,那是【墨】之守御。

  一道是变幻的流光,时而联盟,时而对峙,充满了言语的陷阱与利益的交换,那是【纵横】之术。

  最后一道,则是刚刚熄灭了阿努比斯神威的赤金血色,杀伐盈天,谋略如海,那是【兵】之韬略。

  儒、道、法、墨、纵横、兵。

  六种思想,六种光辉,六道气息截然不同的屏障,就这么并肩而立,形成了一道五光十色,气息混杂到极致,却又坚不可摧的防线。

  这一幕,彻底颠覆了擂台之上,乃至蓝星所有文明的认知。

  希腊神系阵营中。

  智慧女神雅典娜那宛如最完美雕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数据溢出般的卡顿。

  她银色的眼眸深处,代表着逻辑与秩序的神性光辉,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闪烁。

  她的思维,她所执掌的智慧权柄,在这一刻遭到了最根本的冲击。

  她可以理解一个文明崇尚仁爱。

  她也可以理解一个文明信奉律法。

  甚至,她能理解一个文明将战争的智慧发展到极致。

  但她无法理解。

  一个文明,如何能将如此多南辕北辙,甚至彼此尖锐对立的思想,全部奉为自身的圭臬。

  这不符合逻辑。

  这根本就是一个混乱的、自相矛盾的集合体。

  一个随时可能因为内耗而分崩离析的矛盾综合体。

  “你的思想体系,是混乱的。”

  雅典娜的声音响起,清冷而纯粹,不带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质问力量。

  这句话,通过神话擂台的规则,清晰地传遍了全球每一个角落。

  “仁爱与法度,如何共存?”

  “出世的无为与入世的功利,岂非相悖?”

  “守护万民的兼爱,又如何与玩弄权术的纵横,出自同源?”

  雅典娜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柄逻辑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华夏文明此刻展现出的“矛盾”之处。

  “一个连自身‘道统’都无法统一,内部充满矛盾与冲突的文明,如何指引它的子民前进?”

  “你的根基,是建立在一片思想的沼泽之上!”

  这终极的质问,振聋发聩。

  它不仅仅是雅典娜的疑惑,更是全球所有观众心中最大的不解。

  他们被震撼,被那六道光辉所展现的文明厚度所折服。

  但也同样,他们感到了华夏思想体系的“割裂”与“矛盾”。

  西方神圣联盟的直播间内,首席神学顾问激动地站了起来。

  “没错!雅典娜女神问到了核心!一个文明必须有唯一的、至高的信仰核心!要么是上帝的仁慈,要么是律法的威严!这种大杂烩,根本就是虚有其表!”

  樱花国的分析室里,月读尊的虚影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意。

  “内部无法自洽的文明,最为脆弱。看似强大,实则一推就倒。”

  全球的舆论风向,在雅典娜这番逻辑严密的质问下,瞬间发生了偏转。

  人们的震撼,开始转变为审视与怀疑。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文明代言人哑口无言的终极质问。

  擂台之上的秦川,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他的嘴角,反而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似乎,他等待这个问题的出现,已经等待了很久。

  这,正是他引导出那个最终答案,所必须的,最关键的铺垫。

  他没有急于直接回答雅典娜的问题。

  而是抬起眼,目光穿透了层层光华,平静地看向那位代表着西方智慧极致的女神。

  “请问女神。”

  秦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一个国家,在它的发展过程中,是只需要和平时期治理国家的文臣,还是也需要战争时期保家卫国的将军?”

  这个问题太过简单,简单到近乎常识。

  雅典娜银色的眉峰微蹙,下意识地遵循着自己的逻辑本能。

  “当然都需要。”

  她的回答,清脆,果断,不假思索。

  然而。

  话音落下的瞬间,雅典娜的神情,凝固了。

  她那堪比世间最精密仪器的思维,在这一刻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陷阱。

  但,晚了。

  秦川抓住了这个瞬间。

  他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庄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在天地间轰然炸响。

  “既然一个国家在不同时期,需要不同的人才!”

  “既然一个社会在不同领域,需要不同的规则!”

  “那么!”

  秦川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灼灼,气势如虹。

  “为何一个伟大的文明,就不能在不同的历史境遇下,拥有不同的指导思想,来应对整个世界提出的所有难题?!”

  这句反问,如同一道横贯天际的惊雷。

  它没有用任何复杂的哲理,它只是用最简单、最朴素的类比,却狠狠地劈开了全球百亿人脑海中那道名为“唯一”与“纯粹”的思维定式。

  是啊。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文明的思想,就必须是单一的、纯粹的?

  毛熊国,最高军事参谋部。

  那位魁梧的将军怔怔地看着屏幕,嘴巴微张,喃喃自语。

  “和平时期用儒家,乱世开启用法家,被外敌入侵时用兵家……需要盟友时用纵横家,内心迷茫时……可以求助于道家……”

  “我的天……这不是矛盾,这是……这是一个工具箱!”

  “这是一个文明,为了应对数千年历史上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而准备的一整个思想工具箱!”

  鹰酱国,五角大楼。

  那名肩扛将星的老者,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

  “我们试图用神学的逻辑去理解它,但它根本不是神学!”

  “它是一种……一种极致的实用主义哲学!”

  “它不追求思想的‘纯粹’,它只追求解决问题的‘有效’!”

  无数的观众,无数的专家,在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

  他们第一次开始思考。

  或许,所谓的“唯一”答案,本身就是一种傲慢,一种局限。

  而能够包容所有“矛盾”的体系,才是真正强大而有韧性的体系。

  擂台之上。

  雅典娜的神躯,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僵直。

  她构建在自己神域之中的,那座代表着绝对秩序与逻辑自洽的【理想国】神话模型。

  那座由无数纯白光辉与黄金法则构成的完美城邦。

  在这一刻。

  “咔……”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不可闻的碎裂声,悄然响起。

  一道发丝般的裂痕,出现在了【理想国】最核心的逻辑基石之上。

  她的“逻辑自洽”,在华夏这种“天下为公,唯才是举”的宏大实用主义面前。

  第一次,显得如此脆弱。

  如此……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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