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刻意压到了最低。

  勋贵们个个面无人色,冷汗涔涔。冯胜更是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议论太子(朱高炽)?议论太孙(朱瞻基)?那或许只是揣测圣意,尚有一线生机。

  可妄议汉王朱高煦?那等于是在用刀子捅徐达这位护崽外公的心窝子!更是将皇帝陛下亲家的脸面踩在脚下摩擦!

  蓝玉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热乎乎的前车之鉴!那扇紧闭的黑屋门,就是悬在每个人头顶上的刀!

  此刻,谁还敢多嘴半句?哪怕心中对朱棣此时执意北征的决策有万千不解、腹诽如潮,也只能死死地闭紧嘴巴,将所有的惊疑、担忧、乃至不满,都烂在肚子里。

  脸上还得努力绷紧,装出一副“陛下圣明,汉王勇武,北征必胜”的肃穆与恭顺。

  整个广场,只剩下天幕传来的风声火啸,边关的号角呜咽,以及每个人胸腔里那擂鼓般、却又拼命压抑的心跳声。那间小小的黑屋,如同一块巨大的阴云,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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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幕转到了乐安州汉王府。这座府邸虽挂着亲王的匾额,规制却远逊南京旧邸,更别提北京的紫禁城了,处处透着一种被刻意压制、圈禁的憋屈。

  天幕的光芒透过窗棂,将厅堂内朱高煦那魁梧如熊罴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朱高煦背着手,脚上的牛皮战靴踩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发出沉重而焦躁的“咚咚”声,像一头被强行锁进狭小囚笼的猛虎,在并不宽敞的正厅里来回逡巡。

  他眉头紧锁,虬髯戟张,胸膛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每一次转身,那身亲王常服下贲张的肌肉都似乎要撑破锦缎。

  突然!

  他猛地刹住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虎目圆睁,死死锁定了北京所来的消息!

  “哈——!!!”

  一声炸雷般的大笑毫无征兆地从朱高煦喉咙里迸发出来,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兴奋得几乎原地蹦起三尺高!

  “打!打起来了!父皇又要亲征了!哈哈哈!阿鲁台!你这老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好!好得很!”

  他唾沫星子横飞,脸上的每一根胡须似乎都因亢奋而颤抖,“打仗!打仗得靠谁?!靠我朱高煦!离了我这柄最锋利的刀,老头子拿什么去剁了阿鲁台的狗头?!三千营?神机营?那都是我朱高煦一手一脚带出来的虎狼之师!没我掌着,那就是一堆废铁!”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再次披挂上阵,一马当先,在辽阔的草原上追亡逐北,将阿鲁台的头颅踩在脚下的赫赫战功!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叫嚣!

  但转着转着,那满脸的兴奋红光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狡黠的算计所取代。

  脚步慢了下来,从暴躁的踱步变成了慢悠悠的转圈,厚实的手掌无意识地搓着下巴上钢针般的硬胡茬,眼珠子在浓眉下滴溜溜地转着,闪烁着精明的光。

  “嗯……旨意……父皇的旨意,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八百里加急,召我火速进京,随军出征!”

  他低声自言自语,像是在盘算一笔大买卖,“是立刻点齐护卫,收拾盔甲兵刃,马不停蹄就往北京赶?星夜兼程,以示忠勇勤王?”

  他猛地摇头,如同拨浪鼓,“不行不行!太跌份儿!显得我朱高煦……太不值钱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跟条狗似的!这些年老头子偏心偏到姥姥家了!好东西都给了老大和那小崽子瞻基!对我呢?呼来喝去,动辄斥责,封地还打发到这鸟不拉屎的乐安!憋屈!”

  一股积压已久的怨气冲上脑门,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赌气神情,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这次!这次本王非得拿捏他一下!让他知道知道,我朱高煦,不是那么好使唤的!”

  他拳头一握,骨节发出爆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又带着点恶作剧的光芒,“装病!对!就说……就说旧伤复发!靖难时在夹河挨的那一箭,阴雨天就疼得钻心!或者说……坠马扭了腰?反正腰疼这毛病,太医也查不出真假!就这么办!旨意到了?接!恭恭敬敬接!然后立刻上书告病!就说臣忧心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到父皇身边杀敌,奈何腰伤剧痛,不良于行,恳请父皇准允延宕数日调养……”

  他越想越觉得此计天衣无缝,叉着腰,对着空荡荡却仿佛站满了“观众”的大厅,得意地嘿嘿笑出声,唾沫星子又飞溅出来:

  “老头子接到告病书,肯定急得跳脚!前线吃紧,离了我这先锋大将怎么行?他肯定得再发第二道、第三道旨意来催!语气肯定一次比一次软!说不定还得在旨意里说几句‘吾儿劳苦功高’、‘父子情深’、‘朕心甚念’之类的软和话,安抚安抚本王这颗‘受伤’的心!嘿嘿……”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父皇那焦头烂额又不得不低头的模样,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后嘛……等旨意催得急了,火候到了,本王就‘勉为其难’,‘带伤出征’,为国效力!这忠孝两全的面子也有了,老头子心里还得念着我的好!哈哈哈!妙!妙啊!”

  至于那即将到来的、真刀真枪的漠北血战?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不过是家常便饭,是他证明自己价值的舞台。

  此刻他全部的聪明才智和“雄心壮志”,都倾注在了如何跟父皇玩这场“欲擒故纵”、讨价还价的小把戏上。他叉着腰,仰天发出一阵志得意满、仿佛已经大获全胜的洪亮大笑,震得整个汉王府都似乎在摇晃。

  奉天殿内,洪武十三年。

  朱元璋脸上那因天雷击毁未来奉天殿而积聚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雷霆震怒,此刻却被天幕上朱高煦那副抓耳挠腮、精打细算要“拿捏”亲爹的滑稽模样冲得七零八落。

  老皇帝紧绷如铁石的脸皮抽动了几下,紧抿的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最终化作一声从鼻孔里哼出来的、带着浓浓嫌弃却又忍俊不禁的嗤笑。

  “呵!”朱元璋侧过头,对着身旁侍立、因蓝玉之事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魏国公徐达,用那特有的、带着淮西腔调的粗粝声音说道:“天德啊(徐达字),你瞅瞅!快瞅瞅你这好二外孙!”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用力虚点着天幕上朱高煦叉腰狂笑的身影,“浑!浑得流脓!浑得冒泡!跟他爹老四年轻时那副混不吝的狗怂德行,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非得顺毛捋!”

  徐达闻言,老脸顿时一红,尴尬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刚因蓝玉辱及女婿、外孙而雷霆震怒,不惜撕破脸皮,此刻被皇帝陛下当面点评另一个同样让人操碎心的外孙,那份护犊子的气势顿时泄了大半,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窘迫,讷讷不知如何接话。

  朱元璋却话锋陡转,那双看透世情的锐利鹰目中,竟罕见地掠过一丝近乎……激赏的微光?他捋了捋颌下的短须,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沙场老帅品评利刃的务实:

  “不过嘛……”老皇帝砸吧了下嘴,仿佛在回味,“这浑小子,别的不行,打仗!是把快刀!够快!够狠!够不要命!天生的陷阵先锋,摧城拔寨的料!这种浑人,就得用在刀刃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对着徐达,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狡黠,“要咱是老四?嘿!就随了他这点小脾气!多发两道催命符似的旨意怎么了?在圣旨里多写几句‘吾儿骁勇,朕心甚慰’、‘社稷赖汝’之类的漂亮话哄哄他又怎么了?空头人情,惠而不费!能把这条见血就疯的恶狗放出去,替咱咬死阿鲁台那老狼,值!太值了!”

  徐达听得心头一紧,连忙躬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息事宁人的苦笑,顺着皇帝的话头,声音干涩地应和道:“陛下……陛下圣明烛照!高炽……高炽仁厚宽宏,性子最是……最是能容人,将来……将来总归是能容得下这个莽撞弟弟的……”

  这话他说得毫无底气,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只盼着天幕的光赶紧移开,别再照着他这对让人操不完心的外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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