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茶馆外,巷口。

  周泰老汉负手而立,腰板挺得笔直。

  自从得了仙人“维护秩序”的法旨,他便成了这小巷的无冕之王。

  他望着巷子外那棵老槐树,不由得有些恍惚。

  记得刚来时,这槐树的叶子才刚刚泛黄。

  可如今,他眼睁睁看着它落叶、枯寂、再发新芽。

  这般枯荣交替,怕是已经过了十几个寒暑。

  可仙人院里的那棵桃树,却始终是那般大小,仿佛岁月在那个小院前,就停住了脚步。

  “仙人道场之内,一日便是凡尘数年啊……”周泰心中感慨万千,对仙人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街口传来。

  一架华贵的马车停下,几名气势不凡的家仆,搀扶着一个面色苍白如金纸的青年,正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走来。

  青年正是云家麒麟儿,云飞扬。

  十多年前,他偶得奇缘,被一位游历的“小仙童”所救,续了几年性命。

  可如今,旧疾复发,来势汹汹,已是药石罔效,眼看就要灯尽油枯。

  家族老祖在闭关中惊醒,遥指城南,说此地有大造化,让他前来求取一线生机。

  “站住!”

  一名家仆见人群拥堵,便想强行开路,却被周泰伸手拦下。

  “仙家清净地,岂容尔等喧哗!排队!”周泰如今气势十足,颇有几分仙家看门人的威严。

  “放肆!我家公子乃是……”

  “住口。”云飞扬喘息着制止了家仆,他对着周泰,虚弱地拱了拱手,

  “老丈,在下云飞扬,命不久矣……听闻此地有仙缘,特来叩求,还望行个方便。”

  周泰打量着他。

  这青年虽然气息奄奄,但眉宇间那股灵秀之气,却做不得假。

  他想起仙人随和的性子,又见这青年确实可怜,沉吟片刻道:“仙缘看造化,你一人进去吧。”

  “多谢老丈!”

  云飞-扬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推开家仆,独自一人,用尽全身力气,迈进了那座改变他一生的小院。

  院内,阳光和煦。

  李凡正躺在摇椅上打盹,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

  云飞扬不敢惊扰,只是静静地站在石桌旁,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周泰走了进来,从石桌上那把李凡用惯了的紫砂壶里,为他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隔夜茶。

  “喝吧,能不能活,就看仙人给不给你这个缘分了。”

  云飞扬看着杯中那平平无奇的茶水,没有丝毫犹豫。他颤抖着双手捧起,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一股无法形容的温润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那股盘踞在他体内十多年,吞噬了他所有生机的阴寒死气,在这股暖流面前,竟如积雪遇骄阳,顷刻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轰!”

  一股被压抑了太久的磅礴生机,自他丹田深处轰然爆发!

  他体内一副尘封的先天道骨,被这股力量彻底激活,发出阵阵龙吟虎啸般的嗡鸣!

  一道璀璨的灵光从他天灵盖冲天而起,将整座清风城的云层都搅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哎哟!”

  这动静太大,直接把李凡从摇椅上震得坐了起来。

  他睡眼惺忪,一脸的不爽。

  “搞什么啊?又来?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个午觉了!”

  他揉了揉眼睛,循声望去,只见石桌旁站着一个浑身发光的青年,气势冲天,搅得他院子里的落叶都倒卷上天。

  李凡定睛一看,微微一愣。

  “咦?这小伙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跟小林凡那熊孩子,眉眼间倒有几分相像?怪事。”

  就在李凡嘀咕之时,云飞扬的脑海中,正掀起滔天巨浪!

  随着先天道骨的复苏,一幕被尘封的儿时记忆,清晰地浮现。

  那年他才七岁,恶疾缠身,倒在荒郊野外。

  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灰头土脸的小男孩路过,从怀里掏出一颗黑不溜秋的果子,不由分说塞进了他嘴里。

  他忘了果子的味道,却永远记得那股涌入体内的,充满了“生”与“安”的道韵!

  而此刻,他刚喝下的这杯茶,那残留在唇齿间的余韵。

  竟然与十几年前那颗救命果子的道韵,同出一源,别无二致!

  十几年前的小男孩……

  凡尘道子林凡!

  他曾听闻,林凡有一位隐于凡尘的师尊!

  云飞扬猛然抬头,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个正一脸不耐烦,抱怨着午觉被打扰的茶馆老板。

  瞬间,一切都通了!

  是了!就是他!

  能随手拿出那种神物的林凡,其师尊,又是何等通天彻地的存在!

  噗通!

  灵光散尽,脱胎换骨的云飞扬没有丝毫犹豫,双膝重重跪地,对着李凡行五体投地大礼,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充满了无尽的虔诚与狂喜。

  “弟子云飞扬,叩谢师尊再造之恩!”

  这一声“师尊”,让刚从屋里走出的洛冰颜和青鸾仙子,都是心神剧震。

  她们清晰地感知到,云飞扬体内觉醒的,是纯粹无比的“凡尘道韵”!

  一杯凡茶,点化凡人,直入道途!

  更可怕的是,她们从云飞扬的记忆波动中,窥见了一丝天机!

  十几年前!

  前辈来到此地,不过月余,凡尘外界,竟已过了十数载!

  道场之内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前辈所在之地,时间流速竟与外界完全不同!这已经不是法则,这是创世神才有的手段!

  李凡看着跪在地上,脑袋都快磕进泥里的云飞扬,又想起小林凡以前到处“捡”东西的毛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长长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唉,又是你,林凡救过的人怎么这么麻烦?”

  他指了指后院墙角靠着的一把扫帚,和那棵被洛冰颜她们精心呵护的小桃树。

  随口道:“行了行了,别跪着碍眼。既然是林凡惹下的因果,以后你就留在我这茶馆里打杂吧。”

  李凡顿了顿,又补充道:“别总想着打打杀杀的,吵得很。”

  “你看,这凡尘的桃树,安安静静的,多好看?”

  “有空扫扫地,修修枝,比什么都强。”

  这话落在云飞扬耳中,不亚于天道纶音!

  师尊收下我了!

  师尊还在指点我真正的修行之路!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扫地修枝,亦是无上大道!

  云飞扬只觉得一股狂喜冲上天灵盖,激动得浑身颤栗,再次重重叩首。

  “弟子遵命!弟子愿终身追随师尊,为师尊扫地修枝,守护这方清净!”

  院外,云家的探子看到那冲天灵光和自家少主脱胎换骨的模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回去报信。

  清风城无数百姓,更是将这一幕视为神迹,对着茶馆的方向顶礼膜拜,口称“仙家道场”。

  然而,无人察觉。

  在遥远的凡尘界边境,漆黑的天幕之上,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漆黑裂缝,正悄然张开。

  丝丝缕缕,宛若黑烟的死寂之气,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入这个刚刚焕发生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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