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那座被无尽混沌包裹的古老殿堂,万古以来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能量波动。

  那双蕴含着星辰生灭的眼眸,其主人,从亘古的静坐中,缓缓站起了身。

  祂的身影模糊不清,仿佛由宇宙的本源概念构成,一举一动,都牵引着诸天万界的法则之线。

  “有趣。”

  “在万物归于沉寂的终末纪元,竟有人,能重新为这方残破宇宙,谱写出新的‘生机’之曲。”

  祂的声音,不经由任何介质,直接在整个仙界、魔界、妖界所有至尊强者的心头响起。

  “是哪位道友,在此重演创世?”

  这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至高权威。

  正在闭关感悟的玄黄仙帝与噬天魔尊,同时浑身剧震,从悟道境中惊醒,脸上血色尽褪。

  “始……始祖天帝!”

  那是创造了九玄大世界,而后超脱其上,与天地同寿的传说中的存在!

  祂,竟然被惊动了!

  下一瞬,一股无法形容的意志,降临了。

  它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却让万物本能地臣服。天空变成了纯粹的金色,大地涌出七彩的霞光。仙界的仙灵之气,魔界的魔煞本源,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温顺,仿佛在迎接它们最初的主人。

  这股意志穿透了层层世界壁垒,最终,降临在了凡尘界,清风城的上空。

  ……

  “咚!咚!咚!”

  清风城内,所有跪拜的凡人与修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仿佛在与某种宏大的鼓点共鸣。

  他们骇然抬头。

  只见城中心那座小小的茶馆上空,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道光门缓缓开启。

  光门之后,是亿万星辰流转的璀璨星河,是万千大道法则交织的本源之景。

  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正一步步,从光门中走出。

  他每踏出一步,清风城的天地灵气就浓郁一分,脚下便有金莲绽放,虚空中便有天女散花,仙音渺渺。

  整个凡尘界,都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欢迎这位至高存在的降临。

  周泰、云飞扬等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只能五体投地,瑟瑟发抖。

  “恭……恭迎始祖!”

  他们不知道来者是谁,但在这种生命本源的悸动下,只能喊出自己认知中最尊贵的称谓。

  这惊天动地的异象,这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终于……

  把李凡吵醒了。

  “嗡嗡嗡……”

  “吵死了……”

  李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脑仁都在疼。

  午睡,是他一天中最神圣的仪式。

  而现在,这个仪式被彻底破坏了。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耳边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像是有几万只苍蝇在开派对。

  “还有完没完了?”

  他胸中腾起一股无名火。

  自从搬到这个茶馆,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先是徒弟们卷生卷死,天天在他面前演戏。

  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了,又来了什么维度怪物。

  怪物解决了,这帮城里的街坊邻居又开始集体发癫,跪在外面不走了。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搞这么大阵仗?天上还放起了烟花?

  李凡揉着眼睛,怒气冲冲地从摇椅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一把推开了茶馆后院的门,走到了前厅。

  他要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扰他睡觉!

  他一把拉开茶馆的大门。

  “嘎吱——”

  一声刺耳的门轴转动声,在这一刻,竟压过了漫天仙音。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光影,所有声音,瞬间凝固。

  跪在地上的周泰等人,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动弹不得。

  天空中那道刚刚踏出光门的至高身影,也停在了半空中,维持着迈步的姿态。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都为门口那个睡眼惺忪、一脸起床气的凡人,让了路。

  李凡站在门口,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外面刺眼的金光。

  他看到了。

  看到了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

  看到了天上那个金光闪闪、像个大灯泡一样的人形光影。

  看到了那扇开在天上的、花里胡哨的“任意门”。

  怒火,瞬间冲到了顶点。

  又是这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神神叨叨的场面!

  天上的光影,似乎也从凝滞中挣脱出来,祂的目光,落在了李凡身上。

  那道温和而古老的声音,再次在天地间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探寻与尊重。

  “敢问道友,是你……”

  “你闭嘴!”

  李凡毫不客气地一声怒吼,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他现在烦透了。

  他指着天上的光影,又指了指地上的众人,整个人像一个被点燃的炮仗。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天天在我家门口吵!还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生灵的耳中,传入了那位始祖天帝的意识里。

  始祖天帝愣住了。

  祂诞生于混沌,俯瞰纪元更迭,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凡人”,用如此市井的方式……喝骂。

  更离谱的是,这凡人的每一句喝骂,都像是一道无法违逆的至高敕令,让祂本能地想要去遵守。

  李-凡叉着腰,越说越气。

  “我就是想安安静静地过几天日子,喝喝茶,钓钓鱼,睡个午觉!我招谁惹谁了?”

  “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闲得没事干?”

  “都给我散了!散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以后,谁也别来烦我!”

  最后一句,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厌烦。

  当“谁也别来烦我”这七个字说出口的瞬间。

  言出。

  法随。

  整个九玄大世界,乃至世界之外的无尽混沌,都为之一寂。

  天空中,那道至高无上的光影,脸上(如果祂有脸的话)露出了一抹复杂难明的神情。

  有错愕,有恍然,最后,化为了一丝苦笑。

  祂明白了。

  这位存在,并非在重演创世,也并非在布局万古。

  祂……只是想睡觉。

  而自己,以及这满城的生灵,都成了打扰祂睡觉的……噪音。

  “原来如此……”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是本座,着相了。”

  始祖天帝对着李凡所在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大礼。

  这一礼,是学生对老师的礼。

  是后来者对开创者的礼。

  随后,祂的身影,连同那扇璀璨的星门,悄无声息地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地上。

  所有跪拜的生灵,脑海中那股狂热的崇拜之情,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清明。

  “道主……最后的教诲……”

  周泰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他懂了。

  他们所有人都懂了。

  道主不需要他们的跪拜,不需要他们的信仰。

  道主赐予他们大世机缘,不是为了让他们来朝圣,而是为了让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

  “不打扰,便是对道主……最大的尊敬。”

  云飞扬站起身,对着茶馆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随后,人群开始默默地散去。

  没有喧哗,没有议论。

  每一个人,都带着一种大彻大悟后的平静,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那些远在天涯海角的洛冰颜、陆长生等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心有所感。

  他们停下了“历练”的脚步,遥望清风城的方向,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前辈,终于得偿所愿了。

  ……

  茶馆门口。

  李凡看着天上那个大灯泡消失了,地上黑压压的人群也走得一干二净,整个世界,瞬间恢复了寂静。

  他愣了愣。

  “嘿,这帮人……”

  他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句。

  “真是的,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一股浓浓的困意再次袭来。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身走回茶馆,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回到后院,他舒舒服服地往摇椅上一躺。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终极任务:‘究极咸鱼的完美退休生活’……已达成。】

  【全自动生活模块最终升级完毕,系统将进入永久休眠模式。】

  【再会,宿主。祝您,假期愉快。】

  李凡的眼皮越来越沉,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他已经听不清系统在说什么了。

  耳边,只有那架古琴自动弹奏起的、温柔的催眠曲。

  轻微而满足的鼾声,在寂静的小院中,缓缓响起。

  从此,世间再无道主传说。

  只有一个凡人,在他永恒的午后,做着一个安宁的、不被打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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