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的城门在震天的号角与沉闷的鼓点中轰然洞开。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滚滚黄尘中归来的王师。旌旗猎猎,破损的旗帜上沾着干涸的血迹与泥污,却依旧高高扬起玄鸟的图腾。战车辚辚,车轮碾过夯实的黄土大道,发出沉重的声响。疲惫却昂然的士兵们,盔甲残破,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和劫后余生的亢奋,矛戈如林,闪烁着历经血战的寒光。

  帝辛高踞于最前方的青铜战车之上。他并未穿戴全副礼甲,只着一身深色犀皮护胸,外罩玄色王袍,袍角被风卷起,露出内里磨损的青铜甲片。他一手按着车轼,一手随意地搭在腰间佩剑“龙雀”的剑柄上,身躯挺拔如铸,古铜色的脸庞上刻着风霜与杀伐留下的痕迹,下颌线条绷紧,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夹道欢呼的臣民时,锐利得令人不敢逼视。那目光深处,并非纯粹的凯旋喜悦,而是沉淀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一丝未散的戾气。

  然而,此刻朝歌的狂热几乎要将这丝戾气淹没。街道两旁,人潮汹涌,呼声震天。“大王万岁!”“玄鸟庇佑!”“大商威武!” 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浪。贵族们身着华服,在宫门前铺设的锦毯上躬身相迎,脸上堆砌着夸张的谄媚笑容。花瓣、谷粒、甚至零星的贝币被抛洒向空中,在阳光下闪烁着虚幻的光彩。一场盛大的、用以粉饰太平与掩盖暗流的凯旋庆典,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刻意营造的狂欢中拉开了序幕。

  姬娆站在鹿台高处的露台,冷眼俯瞰着下方喧嚣的洪流。她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在帝辛身上,而是越过欢呼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他身后紧随的另一辆华盖上。

  那华盖以彩羽和丝帛装饰,色彩艳丽得与肃杀的王师格格不入。华盖下,端坐着一名女子。她身着一袭奇特的服饰,非商非夷,以靛蓝、赭红与明黄交织的厚实麻布缝制,缀满打磨光亮的骨片、贝壳和小块玉石,随着车辆的颠簸叮当作响。她的面容被一层薄薄的、同样缀满细小饰物的面纱遮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眼窝深邃,瞳仁是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此刻低垂着,带着一种温顺的、恰到好处的怯懦与恭谨。她微微侧身,姿态柔婉地依着车栏,如同易碎的贡品。

  这便是随帝辛一同归来的“战利品”——淮夷部落献给大商的神女,名唤“瑶光”。

  “呵,‘神女’…” 姬娆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石栏,嘴角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峭。她想起前几日截获的密信碎片,那残破的布帛上,依稀可辨的符号指向淮夷的异动。一个在战场上被“俘获”的神女?时机太过巧合,姿态太过完美。这层温顺的薄纱之下,恐怕裹着的是淬毒的荆棘。

  当夜,鹿台最大的“琼华殿”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巨大的青铜灯树燃烧着珍贵的油脂,将殿内每一寸雕梁画栋都映照得金碧辉煌。编钟、石磬、埙、笛奏响着宏大而略显浮夸的乐章。身着轻纱薄绸的舞姬在铺着厚厚茵席的地面上旋转腾挪,水袖翻飞,香风阵阵。

  盛宴已至高潮。贵族们酒酣耳热,觥筹交错,恭维与谄媚之词不绝于耳。微子启端着镶嵌绿松石的青铜酒爵,满面红光地走到帝辛御座前,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大王神威!淮夷宵小,望风披靡!此乃我大商中兴之兆!臣等敬大王!” 他一仰头,将爵中酒液饮尽,姿态豪迈,眼角余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侍立在帝辛身侧不远处的瑶光。

  帝辛端坐于主位,面前玉案上摆满了珍馐,他却很少动箸,只是偶尔端起面前的酒爵,浅浅啜饮。他脸上带着胜利者应有的威仪,眼神却沉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仿佛眼前这场为他而设的盛宴,与他并无多大干系。对于微子启的祝酒,他只是略一颔首,目光掠过殿中喧嚣,最终落在侧后方静立如青松的姬娆身上。

  姬娆今日并未盛装,只着一身月白色深衣,发髻简单挽起,簪着一支素银簪。在满殿珠光宝气、浓妆艳抹中,显得格外素净,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她安静地侍立在稍后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偶尔抬起的眼帘,如同最精准的尺规,丈量着殿中每一个人的位置、动作、眼神的交汇。

  就在这时,微子启放下酒爵,脸上堆起更深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提议:“大王!淮夷既已臣服,献上神女瑶光,何不请神女一展神舞,以娱圣心,亦显我大商海纳百川之气象?”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帝辛的目光终于转向了瑶光。那女子一直垂首侍立,此刻仿佛受惊的小鹿,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在侍女的搀扶下,盈盈起身。面纱后的琥珀色眼眸抬起,飞快地瞥了帝辛一眼,带着羞怯与敬畏,轻轻颔首。

  乐声为之一变,换上了节奏奇特、带着异域风情的鼓点和骨笛声。瑶光在殿中空地上站定,缓缓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面纱下是一张堪称绝色的容颜,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流转间仿佛蕴含着神秘的星光。她并未穿着舞衣,依旧是那身缀满骨贝玉石的异族服饰,但当她开始随着鼓点缓缓扭动腰肢时,那身原本略显笨拙的装束竟奇异地灵动起来。她的舞姿与商朝宫廷舞的柔美含蓄截然不同,充满了野性的力量与原始的诱惑。腰肢如蛇般曼妙扭转,手臂舒展如藤蔓攀援,赤足踩踏着地面,足踝上系着的骨铃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声响。旋转间,骨片、贝壳反射着跳跃的灯火,在她周身形成一片迷离的光晕。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若有似无地缠绕着御座之上的帝辛。那眼神里包含着崇拜、敬畏、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以及…一种隐秘的、如同蛛丝般粘稠的诱惑。每一次旋转,每一次眼波的流转,都精准地撩拨着观者的心弦。

  贵族们看得如痴如醉,眼神迷离,口中啧啧称叹。微子启更是抚掌大笑,连声赞道:“妙!妙不可言!真乃神女之姿!”

  唯有姬娆的眉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微微蹙起。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锁定了瑶光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旋转和靠近御座方向的细微挪移。那舞姿虽然妖娆,但某些关节的发力方式,某些步态的转换…带着一种刻意训练的痕迹,绝非单纯的祭祀之舞。更像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

  果然!就在鼓点骤然密集,瑶光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急速旋身,裙裾如盛放的妖花般猛然绽开的瞬间——她旋身的方向正对着帝辛!借着旋转的离心力,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乌光,从她宽大的袖口中电射而出,直取帝辛咽喉!速度快如毒蛇吐信!

  殿内绝大多数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依旧沉浸在舞蹈带来的迷醉中。

  然而,一直如磐石般端坐的帝辛,在乌光闪现的刹那,身体以一个微小却精准到极致的角度侧了一下。同时,他按在剑柄上的左手似乎只是随意地向上抬了抬,用覆着青铜臂甲的手肘外侧,迎向了那道致命的乌光!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金针落玉盘的脆响。

  那道乌光——一枚细如牛毛、通体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被坚硬的青铜臂甲精准地弹飞,斜斜地钉在了帝辛身后巨大的玄鸟屏风之上,针尾犹自微微颤动。

  帝辛甚至没有移动位置,只是缓缓放下了手臂,目光如同寒冰利刃,瞬间刺穿了场中因骤然变故而陷入死寂的空气,直直钉在僵立当场的瑶光脸上。那眼神中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让瑶光脸上血色尽褪,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死寂!绝对的死寂!方才还喧闹的琼华殿,此刻落针可闻。乐师的手指僵在乐器上,舞姬们惊恐地蜷缩在地,贵族们脸上的谄笑凝固成滑稽的惊愕,酒杯从微子启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砸在玉案上,酒液四溅。

  “护驾!” 微子启如梦初醒,尖厉的破音划破了死寂。殿外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拔剑冲入,刀锋指向场中孤零零的瑶光。

  瑶光浑身剧烈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绝望的死灰。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慢着。”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姬娆从静立处缓步走出,无视那些指向瑶光的刀锋,径直走到帝辛的御座前。她的目光并未看那刺客,而是落在了帝辛面前那只盛满琥珀色酒液的青铜酒爵上。

  酒爵造型古朴,三足,爵身錾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在灯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这是方才微子启献酒时,侍从为帝辛重新斟满的。

  姬娆伸出手,没有去碰酒爵,而是从自己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她动作从容地打开油纸,里面是几颗青绿色、表皮带着细细绒毛、尚未成熟的酸浆果(灯笼果)。她拿起一颗,指尖用力一捻,青涩的果汁瞬间涌出。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姬娆将那滴青绿色的、带着浓烈酸涩气息的果汁,精准地滴入了帝辛面前的酒爵中。

  滋——!

  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

  酒爵中原本澄澈的琥珀色酒液,在接触到酸浆果汁的瞬间,骤然发生了变化!以果汁滴落处为中心,一圈浑浊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迅速晕染开来,并且飞快地向四周扩散!不过眨眼之间,整爵美酒已变得如同污血般粘稠浑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酒香与铁腥的怪异气味!

  “砒霜遇酸,其色如血。” 姬娆的声音平静无波,在死寂的大殿中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玉盘,“此爵,乃夺命之器。”

  “哗——!”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贵族们惊恐地后退,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爵,如同看着毒蛇猛兽。微子启更是面无人色,指着姬娆,嘴唇哆嗦着:“妖…妖妃!你…你血口喷人!定是你这妖孽做的手脚!陷害神女!陷害…”

  他的咆哮被帝辛一声冰冷的冷哼打断。帝辛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看也没看那杯变色的毒酒,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扫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瑶光,最终定格在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微子启脸上。

  “拿下。” 帝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冰山崩裂前的低鸣。

  侍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瑶光架起。在挣扎扭动间,瑶光鬓边一缕散乱的发丝被蹭开,露出了耳后一小片肌肤。

  姬娆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捕捉到了那片肌肤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印记——那并非刺青,更像是一种独特的、用特制药水点染留下的暗色的图腾。图腾的样式极为简洁:一个变形的、如同鸟喙又似权杖的符号!

  这个符号,姬娆在微子启府中一名心腹随从的衣襟内衬上,曾经见过!那是微子启秘密豢养的死士特有的标记!

  真相如同被剥开的毒瘤,脓血淋漓。行刺是假,投毒是真。所谓神女献舞行刺,不过是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障眼法,真正的杀招,是这杯由微子启亲自献酒、经他心腹之手斟满的毒酒!瑶光,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一枚用来转移视线、并在必要时承担所有罪责的弃子!她耳后的微子氏图腾,是微子启确保她最终会“认罪”或“自尽”的催命符!

  姬娆的目光,与帝辛投向微子启那冰寒刺骨、蕴藏着滔天怒火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朝歌的夜,在虚假的凯旋欢宴之后,露出了它狰狞獠牙的一角。这场针对王权的刺杀,远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更加阴险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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