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巧开始习惯裴昭的阴阳怪气了,

  她跪坐回男人身侧,不解释,只是顺从地添茶倒水,好在裴昭也并未再做刁难。

  她余光瞄见书简上的几行字,

  似乎是情报,

  说济宁城君下落不明,驻守城中的是替身。

  阿巧不在乎什么城君替身,她只想齐军快些拿下济宁,好再有机会逃走。

  裴昭提笔写字,

  阿巧很是疲乏了,但不得准许,她不敢睡,只好强打着精神在一旁作陪,陪着陪着,就开始冲起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好在没过多久门开了,带进清新冷气的同时,

  士兵端来热气腾腾的红枣枸杞糜粥,粥里还隐约可见几丝当归,想必是加了药材的。

  阿巧小口啜饮,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喉间却泛起酸楚,

  她清楚这碗粥意味着什么,

  补气血的药材,暖宫的黍米,都是为着让她身子更易受孕,同房后服下更好。

  红枣核硌在齿间,她悄悄用舌头抵到腮边,不敢吐出来。

  男人明明注意力在书简上,却依旧捕捉到了她嘴上的小动作,将手伸到她嘴下,

  “准备咽下去划破肠子?”

  发泄完,语气都是轻松的,带着微不可闻的调笑。

  阿巧怔愣了下,直到男人目光示意,这才明白是叫她把枣核吐他手上,

  她哪敢。

  于是连忙吐进自己手心,攥紧了收袖子里,

  裴昭面露不悦。

  大帐好生安静,

  烛火在青铜灯台上轻轻跃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幕上,

  一高一低,

  帐外寒风又起,吹得厉害时漏进几缕寒气。

  阿巧望着大门,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刚刚那个陌生男子,还有他带着的孩子,总觉得他们和这里格格不入。

  有些困,加之想入神了,裴昭喊她都没听见。

  男人将竹简重重往案上一丢。

  阿巧肩头一颤,回过神,忙躬身告罪,

  裴昭默着没发话,阿巧心中忐忑,

  她已经够怕裴昭了,在赵营时赵王用鞭子教训她,裴昭不用鞭子,用床事,

  她倒宁愿用鞭子。

  脱臼的手腕忽然被男人捉住,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垂着,

  阿巧心一紧,下意识地往后抽,却被他一把拽回。天旋地转间,后背已撞进男人胸膛。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腕骨,缓缓摩挲,像是在把玩一件器物。

  片刻后,一手固定住她小臂,一手握住手指,以手腕为基点绕着圈,

  “疼吗?”裴昭问,

  阿巧僵硬地点头,盯着自己被他摆弄的手,

  这是要干什么...

  裴昭道,“干脆脚腕也卸了,就躺着给我暖床,省得你出去招蜂引蝶。”

  阿巧头皮一炸!

  “咔!”

  一阵剧痛!脱臼的腕骨被他硬生生推回原位,疼得她眼前发黑。

  裴昭松开她,

  “这次饶了你。”

  “再乱跑,下次手脚就都别要了。”

  ...

  阿巧困得强撑着眼睛,好不容易熬到裴昭结束文书活,以为可以稍微睡一下,

  月儿进帐了。

  女孩披着那件银狐大氅,笑盈盈地进屋,行了礼,嘴上说着热,脱掉大氅,露出里面透薄的细纱裙,

  裴昭看见了,蹙了下眉,随后朝阿巧道,“出去吧。”

  月儿忙道,“将军,留姐姐一起伺候吧...虽说营妓不好在大帐过夜,但外面那么冷,姐姐睡马厩睡出风寒可不让将军好一阵心疼...”

  “我睡地上就好,让姐姐给将军暖床。”

  月儿声音尖细,平日里说话还好,一旦话中带笑更显得聒噪。

  男人脸色明显开始不耐了,

  阿巧立刻起身,福身退了出去,

  她一刻都不想多留,出了帐门就往裴灵越的方向走去,她不傻,有床榻睡,有炭火烤,为什么还要睡马厩,更何况灵越那里有好酒,

  还管够。

  阿巧一进帐篷就闻到了酒香,裴灵越该是喝了不少,

  果然,黑暗中发出轻微的鼾声,已经睡下了。

  阿巧用铜壶里剩下的水擦了擦身子,小心着脚下,生怕踢到什么东西,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她坐在羊绒毛毯上,阳光洒满了屋子,她身边有两个小小的孩子,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在玩小木剑,女孩伸出嫩藕似的小胳膊,嗲声嗲气地要她抱。

  天刚蒙蒙阿巧就醒了,她安静地躺着,看门缝透进来的光一寸寸变亮,等到灵越起床才敢跟着起,

  过来蹭铺子的,不敢吵醒铺子的主人。

  她趁灵越出门前问到了商队的位置,去马厩剪了乌雅一大束鬃毛,藏衣襟里,往商队营帐赶去。

  她需要避子药。

  商队驻扎在主营最外圈,

  齐军军饷发得足,士兵买东西也爽快,几个营帐一直有人进进出出,

  阿巧在一旁耐心等着,等到人少了才悄悄往里面望,

  一共四个帐篷,各种物什铺一地,都没下脚的地方,里面做买卖的都是老头,不见昨晚给她丝帕的男子。

  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倒不是什么一见钟情的恶俗戏码,而是她想再见见那个孩子,

  三四岁,小圆脸,大眼睛下面是挺翘的小鼻头,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糖渣,像是刚偷吃完甜食,

  很是讨人喜欢。

  她在想她的孩子会不会也这么可爱,

  裴昭不给她见孩子,看别人家的过个眼瘾也是好的。

  解馋的事先放一边,她终于等到了人走得差不多,弯腰钻进第一个营帐,

  赶出来了,

  甚至没来得及说明来意!

  那老头一脸凶像,说不和妓子做买卖,嫌晦气。

  罢了,还有第二个,

  里面还是个老头,倒是让她进了,她刚比划着问能不能用追风马的鬃毛代替交子和环钱,就被一杯热茶泼脸上。

  老头吹胡子瞪眼地骂她耍人。

  阿巧有些难受,

  不过还好不是烫水,

  抹了把脸,灰溜溜出去了。

  第三个是个年过不惑的男子,笑得眼睛眯成缝,不等她开口,便说想要什么随便拿,没钱也行,

  肉偿就好。

  阿巧转身就跑。

  第四个是个面容和蔼的老人家,和声细语地告诉她避子药不卖给营妓,

  阿巧双手作揖,陪笑着求了半天,

  老人家客气地把她送了出去。

  等了大半天时间,一无所获。

  她难受极了,

  这次是虚惊一场,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裴昭还传她侍寝,他们早晚都会再有孩子的。

  有了,生下来,又嫌她身份低贱,把孩子抢走了不给她看,

  那她当什么了,下崽的母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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