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崔县令开始,陈砚就改变了主意。

  这两个月索要的钱粮安顿灾民绰绰有余,接下来就该安顿他们。

  不过他既然忙了近两个月,总要有些个人的收获,比如这群灾民的忠心。

  想要在此地立足就必须有信得过的人可用。

  如今他手上真正可用的人只有陈老虎以及齐耀祖,薛正那群锦衣卫身上还有机密任务,并不能随时供他差遣。

  想要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光帮助他们不够,还需再展示自己为他们做的努力。

  譬如他极力想要安顿他们,却屡屡受挫,最终历尽艰辛,终于将他们安顿好。

  前世娱乐圈偶像有种行为就是“虐粉”,此过程虽会损失一批粉丝,可留下来的都是“死忠粉”,陈砚借用的就是这种手段,得一批“死忠粉”。

  陈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领着他们去各县的县衙走一趟,希望那些县令都能如崔县令般多给些银钱。

  若有县令愿意划出一片地安顿灾民,于灾民而言就是大大的幸运了。

  陈砚就这般带着灾民们连着走了四五个县,毫无意外都被拒绝了。

  不过陈砚手里的银子又多了不少。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便是松奉地处南方,也开始冷了。

  灾民中有不少老人孩子,多月长途跋涉,早已疲惫不堪,也该安顿下来,给他们准备御寒的衣物。

  不过陈砚并未私自做主,而是将几位威望极高的灾民请来一同商议。

  究竟是继续去其他县转转,还是先跟陈砚回府城,还需他们拿主意。

  那几人听得心里也着急。

  灾民中除了他们的家人外,还有同村同族的人,都沾亲带故的,早就知道大家的难处,此时再听陈大人提起此事,众人心里更是沉闷。

  “小的看就算将各县都走完,也没人愿意收留咱们这么些人。”

  “小的琢磨着也是这么个理儿,不如跟着大人去府城。”

  “小的听大人的,大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众灾民对如今的形势毫无头绪,便想让陈砚拿个主意。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在他们眼里,这位陈大人就是文曲星下凡来救他们的。

  到了此时,陈砚也就不再推辞,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些日子走了不少县,我也看出来了,没有县能接收你们这么多人。”

  此话一出,众人难掩失望。

  这县里的地都是有主的,哪里会愿意平白无故分给他们这些灾民住?

  可是没有田地,他们就是无根浮萍,四处漂泊。

  终归是过了今日没明日。

  “府城内也安顿不下你们这么多人。”

  陈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如一记铁锤,将众人的心锤到了谷底。

  府城都是高门大户才能立足,他们这群灾民能有什么营生?

  如此一想,最近几个月吃喝不愁的好日子就觉得极遥远。

  “本官想与府台大人商议一番,此前安置你们的那座山还给你们住,你们沿着山建房开荒,也能有个落脚的地,往后世世代代有地能种。”

  陈砚这话一出,低下头的众人“刷刷刷”抬头,眼中先是惊讶,旋即是欣喜,再到后来就变成了担忧。

  那胡知府并不想理会他们,又怎么把山分派给他们住?

  有灾民提出自己的担忧,陈砚诚恳道:“本官尽力试试,无论如何也要将你等安顿好。”

  从那一波波找来的衙役口中,灾民们早就知道胡知府对陈大人很不满,还要抓陈大人回去,此次陈大人回去就已经很危险,胡大人又怎么能如陈大人的意?

  陈砚只道:“尽力而为。”

  听陈大人的准没错。

  于是近六百灾民跟着陈砚浩浩荡荡回了府城。

  守城的兵卒本要拦下那些灾民,陈砚给将领塞了块银锭子,灾民就成了陈大人的“随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府城。

  陈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灾民们带到了府衙门口。

  近六百号人,足以将府衙附近一条街道堵个水泄不通。

  陈砚整理了官帽,跨进离开多日的府衙大门,遇上了分开没多久的衙役们。

  陈砚自是要好好打个招呼,大伙儿工作辛苦了,这银子拿着给大伙儿喝个茶。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衙役们得了好处,自是要向陈砚透露一些消息。

  譬如府台大人最近如何焦头烂额,府台大人被上头叫去七八回,又譬如府台大人要抓陈同知。

  对于胡知府要抓自己,陈砚那是门清。

  毕竟府台大人派来的衙役,他都要用钱打发。

  真是花了不少钱呐。

  陈砚笑着拱手:“多谢。”

  衙役们却是神秘兮兮:“同知大人千万莫要告知他人是我等说的。”

  陈砚又掏出银锭子递过去:“那是自然。”

  又得了银子,几名衙役自是欢喜异常,寒暄几句就急着去分钱了。

  大梁衙役没有俸禄,每年可领取三四两银子的工食银,如此微薄的收入很难养活一家老小,于是就有各种手段捞钱。

  府台大人的命令在银钱面前也是可以违逆的。

  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手头有钱。

  恰恰好,最近的陈砚富得流油,几个月讨饭下来,他已有了二十八万多两纹银,粮食二十二万多石。

  胡知府就算家中资产比他多,舍得拿出来吗?

  那些衙役背地里会向谁靠拢,简直一目了然。

  陈砚意气风发敲开了胡德运的屋门,朗声道:“府台大人,下官要饭回来了。”

  桌案后的胡德运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尽是沧桑。

  陈砚大惊:“几个月不见,府台大人怎的憔悴至此?”

  胡德运鼻孔喷出热气,双眼直直盯着陈砚,再不见此前的从容镇定。

  他一拍桌子,怒声问道:“堂堂朝廷命官,竟对百姓敲诈勒索,你将朝廷颜面置于何地,将君父颜面置于何地?!”

  这几个月,整个松奉被陈砚闹得可谓鸡犬不宁。

  身为松奉知府,胡德运过的可算是水深火热。

  他每日都要琢磨上百次该如何收拾回来的陈砚,每日的怒火都在交叠,如今终于对上陈砚,他的怨气已要掀翻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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