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份油墨未干的《抗战日报》从印刷厂里送了出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整个晋西北掀起了滔天巨浪。

  报纸的头版头条,用最粗的黑体字印着一个振奋人心的标题——《柳县大捷!义勇军魂铸长城,血战九日歼敌两千!》

  文章从三个名不见经传的民兵,如何用智慧和勇气全歼鬼子一个运输中队写起,再到林无悔临危受命,率领区区四十余人,如神兵天降,奇袭柳县县城。

  策反伪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装备精良的秋田大队!

  最令人热血贲张的,是后面那段。

  面对山本联队的疯狂反扑,这支刚刚组建,由平民和反正伪军组成的“乌合之众”,硬是以血肉之躯,在柳县城头坚守了整整九天九夜!

  报纸上写着,义勇军在一系列战斗中歼灭日伪军近两千人,自身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高达七成,却依旧死战不退!

  这份报纸,仿佛长了翅膀,飞遍了晋西北的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山头。

  一时间,整个根据地都沸腾了!

  “号外!号外!柳县大捷!”

  识字的后生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扯着嗓子为乡亲们念着报纸上的内容,周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听得如痴如醉。

  路边的土坡上,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打仗”。

  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手里挥舞着一根高粱杆,奶声奶气地大喊:“我就是林无悔!弟兄们,跟我冲啊!把小鬼子都赶出去!”

  话音刚落,他娘就拎着个鸡毛掸子从院里冲了出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林无悔?我看你是林蛋疼!一天到晚不学好,就知道疯跑!看老娘今天不打烂你的屁股!”

  孩子被打得嗷嗷叫,周围的乡亲们却都哄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善意和自豪。

  有妇人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对旁边的婆姨说:“你瞅瞅,现在连娃儿们都知道林英雄了,咱们这日子,有盼头了!”

  镇上的茶馆里,更是热闹非凡。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将报纸上的事迹改编得神乎其神。

  “话说那林无悔,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不对,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他手持六把歪把子机关枪,对着鬼子就是一通扫,子弹打出去,都能拐弯儿!杀得那叫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台下听得是满堂喝彩,打赏的铜板叮叮当当地往盘子里扔。

  角落里,有个刚从城里回来的商人撇了撇嘴:“吹牛吧,一个人拿六把机枪?他拿得动吗?”

  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黑脸大汉就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顿,瞪着眼珠子骂道:“你懂个屁!我表舅的三外甥就在独立团!他说报纸上写的都算客气的!那林营长,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你再敢胡咧咧,看老子不撕烂你的嘴!”

  商人吓得一缩脖子,再也不敢言语。

  整个晋西北,从田间地头的农人,到街头巷尾的商贩,嘴里念叨的,心里敬佩的,都是同一个名字——林无悔。

  ……

  与根据地的欢腾景象截然不同,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筱冢义男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地品着一杯上好的龙井,仿佛对外面的风雨浑然不觉。

  但那只端着茶杯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经根根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清晰地出卖了他内心的滔天怒火。

  “山本君。”

  他轻轻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让跪在下方的山本秋浑身一颤。

  “你和山本一木君,都姓山本。可我怎么觉得,你们山本家的荣耀,都被你一个人丢尽了?”

  山本秋的头埋得更低了,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榻榻米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筱冢义男的话语,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他的心脏。

  前脚,他刚刚收到山本一木的捷报。山本特工队以一个不满编的小队,在羊村设伏,成功重创了八路军386旅的精锐——孔捷的独立团。

  战果不大,但打得极其漂亮,充分展现了特种作战的优势。

  可后脚,山本秋的战报就摆在了他的案头。

  山本联队,一个满编的甲种联队,在柳县正面战场上,被一群由泥腿子组成的乌合之众打得灰头土脸,损失惨重!

  驻守柳县的秋田大队更是几乎全军覆没,大队长秋田阵亡!

  一个辉煌的胜利,一个耻辱的惨败。

  两个指挥官,都姓山本。

  这简直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筱冢义男的脸上。

  “奇耻大辱!”筱冢义男的声音依旧平淡,“一个联队,竟然连区区五六百人的土八路都拿不下,山本君,你让我如何向天皇陛下交代?”

  山本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将头深深叩下:“卑职无能!辜负了司令官阁下的信任!请阁下责罚!”

  筱冢义男没有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门口。

  “山本君,你进来。”

  门被拉开,一身笔挺军装的山本一木走了进来,与山本秋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看来,你说的是对的。”筱冢义男看着山本一木,“兵不在多,而在精。庸才再多,也只是凑数的炮灰,而真正的精英,一个就能顶一个师团。”

  他站起身,走到阁楼的窗边,推开窗户。

  “让我看看你的特工队。”

  山本一木微微躬身,随即走到窗前,猛地拉开了阁楼的大门。

  楼下,一支队伍正静静地肃立在庭院中。

  清一色的德式钢盔,身上是缴获的美式防弹背心,手里端着崭新的MP18冲锋枪,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冷酷和桀骜。

  队伍整齐划一,鸦雀无声,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这就是山本特工队!

  筱冢义男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山本一木,目光锐利。

  “山本君,八路因为柳县的胜利,现在士气高涨,甚至把那个叫林无悔的家伙捧成了英雄。”

  “英雄,是一种象征。而我要你,去亲手摧毁这个象征!”

  “用你的特工队,用最凌厉,最冷酷的方式,告诉那些愚蠢的支那人,在皇军真正的精英面前,他们所谓的胜利,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幻梦!”

  筱冢义男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等你的好消息,不要再让我失望!”

  山本一木猛地低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哈衣!”

  “能得到阁下的赏识,是卑职毕生的荣幸!山本特工队,定不辱使命!”

  他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请阁下静候佳音,我会亲手拧下那个林无悔的头颅,用他的血,来洗刷皇军的耻辱,重铸帝国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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