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莲衣没能请到大夫。

  幸而有客栈仍在营业,莲衣找店家要了清酒与热水,在棠鲤的指导下,小心翼翼拔出箭矢清理伤口。

  酒与撒在伤口上时,棠鲤痛得满头大汗,差点晕死过去。

  好在过程顺利,出血面未曾扩大。

  夜半时分,棠鲤浑身起热,低低的呓语声惊醒守在床前的莲衣。

  莲衣往棠鲤额间一探。

  不出预料,滚烫滚烫的。

  她抖着手,边哭边一遍又一遍地用兑了酒的温水擦拭棠鲤全身。

  叩、叩——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

  莲衣声音发紧:“谁?”

  门外响起低沉的男声:“东宫援兵,开门,大夫来了。”

  霎时间,莲衣大喜过望。

  她一边请门外人稍等,一边手忙脚乱的为棠鲤穿好衣裳,然后迫切地将门打开。

  门外阵仗很大。

  站在最前面的青年更是容颜俊美气势非凡,有所猜测的莲衣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宗越尘越过她进屋。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清床榻上棠鲤的模样。

  被汗水浸透的发丝黏在颊侧,樱红的桃唇失去血色,瞧起来一副命不久矣的可怜模样。

  怒火攸然升起,宗越尘眼底愠色一闪而过。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榻对面。

  见他如此,飞鹰忙将大夫推到莲衣面前:“跪着做什么,还不让他给棠掌柜瞧伤!”

  莲衣如梦方醒,忙将大夫引过去。

  “我家姑娘伤在右肩,我用酒清理过伤口……”

  桌上有一只染血的箭矢,箭头上仍带着几丝粉红的血肉。

  宗越尘拿起来,眼角一压。

  下一瞬,‘咔嚓’一声轻响,箭簇应声而断。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正在把脉的大夫吓了一跳。

  大夫拿出毕生本领,重新包扎了伤口,飞快地从药箱里捡出一副药递给莲衣。

  “我先为你家姑娘施针退热,你快去煎药来。”

  莲衣看了眼紧闭双眸的棠鲤,咬牙跑了出去。

  屋内。

  大夫战战兢兢地下针,眼睛分毫不敢乱瞟。

  这伙人可不得了。

  大晚上砸了他医馆的门,将他从床上揪下来。

  差点没把他吓死!

  坐在他背后的男子最为吓人。

  从头到尾虽没说过话也没动过手,可幽黑的瞳眸往自己身上一瞧,他就觉得小命即将不保!

  可怕极了!

  好不容易施完针,大夫已被吓出一身冷汗。

  一刻钟后,莲衣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喂棠鲤服下。

  又过一刻钟,莲衣再伸手探棠鲤额间,欢喜道:“姑娘的烧退了!”

  见此,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忙道:“烧肯定得反复几次,这才过了第一关。”

  终于,宗越尘屈尊降贵的开了口,语气淡淡:“几次?”

  大夫谨慎回答:“不好说,与个人体质有关……”

  宗越尘指尖轻点桌面。

  飞鹰立刻朝大夫说:“客房已经开好,劳烦您在此住上一晚。”

  大夫能说什么?

  大夫什么也不敢说,灰溜溜地跟在飞鹰身后离开这间屋。

  屋内陷入寂静。

  宗越尘没有挪动的意思。

  莲衣不敢因此置喙,只能放下灰棕色的床帘以作遮挡。

  半刻钟后。

  宗越尘感觉身体逐渐发热。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冷不丁响起:“她起烧了。”

  听到这话的莲衣忙不迭去煎药。

  短短两个时辰,烧起了退,退了起,数次反复。

  丑时末,莲衣再次奔向客栈后厨。

  宗越尘挪动尊步,移到床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脸素白的棠鲤,每间轻皱眉,像是终于没招了,不自觉摸了摸她的脸,低头无可奈何地轻声叹息。

  “你能不能别烧了?”

  再烧下去,他脑子都要烧成一团浆糊了。

  指尖碰触到柔软的面颊,宗越尘忽然怔住。

  他收回手,不解地看着。

  他为何要碰她的脸?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棠鲤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松了口气的不止莲衣,还有同样被高热折磨一夜的宗越尘。

  辰时二刻。

  昏睡一夜的棠鲤睁开迷蒙的双眼。

  她熬过去了?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棠鲤不可置信地侧过头看。

  宗越尘正坐在床沿边,面色冷淡的瞧着她。

  棠鲤悚然一惊:“太子殿下?!”

  宗越尘怎么在这儿?

  画竹把他本人当救兵搬来了?

  画竹怎么敢的?!

  宗越尘俯视棠鲤,眼底里带有她看不懂的深意。

  棠鲤挣扎着想起身行礼,宗越尘单手按住她的左肩,轻易将她按下。

  “不必折腾了。”

  宗越尘不再看她,起身吩咐刚端着托盘进来的莲衣。

  “伺候你主子收拾,半个时辰后起程。”

  话落,从容离开。

  等他一走,莲衣立刻关上房门,向棠鲤说了一遍昨夜的情况。

  末了,莲衣又道:“太子殿下守了您一夜,这……”

  宗越尘守了她一夜?!

  棠鲤被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

  她微睁大眼,求证似的用眼神再问了一遍。

  莲衣肯定点头。

  “嘶……”

  棠鲤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气。

  宗越尘……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皆对眼下的情况一头雾水。

  良久,莲衣大胆猜测:“姑娘,太子殿下是不是看上您了……”

  “不可能。”

  棠鲤想也不想地否决。

  先不说她已为人妇,且育有两子。

  即便宗越尘不忌讳这个,她还记得他曾似笑非笑地说他的船上不留无用之人,让她想想还能做什么。

  就这,哪有半点动心的迹象?

  他肯定又在谋算什么。

  但无论如何,他救她是不争的事实。

  她永远对他心怀感激。

  ……

  此时,楼下。

  因飞鹰包下整座客栈,此时一楼厅堂空空荡荡,除了他们自己人外,无一个闲人。

  宗越尘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问:“蛊师找到了吗?”

  飞鹰回禀道:“三日前,属下收到独狼回信,他已寻到蛊师踪迹,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将蛊师带回京城。”

  宗越尘淡声吩咐,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传信给独狼,孤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

  飞鹰默默在心底为独狼点了根蜡:“是,殿下。”

  身后传来平缓的脚步声。

  宗越尘循着声音看去,收拾妥当的棠鲤正脸色苍白的站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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