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韫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

  阒朝最重孝道,哪怕一品官员,若父母过身,也需丁忧三年以尽孝心。

  赵松和倒好,为了区区学业,连回家为母送终都不肯!

  闻人韫步步紧逼,可赵松和始终答不出来。

  他面色青白地站在原地,恨不能眼前一切只是场梦。

  偏在这时,棠鲤火上浇油。

  她泪眼连连地问。

  “夫君,容我替婆婆问上一句,这些年来,午夜梦回时,你对当年之事,是否有过片刻后悔?”

  贱人!贱人!

  毁了他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以为,他的名声坏了,她能独善其身吗?

  还有元庭和元婕,他这个父亲若失了前途,他们该当如何?

  她怎么敢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

  脸色发白的赵松和当即踉跄几步,突然失去意识,一头栽在地上。

  “夫君?”棠鲤一声轻呼,连忙扑上去,声音悲切:“夫君你怎么了?”

  她借机猛然捶打赵松和胸膛。

  赵松和痛得紧咬牙关,却纹丝不动。

  见状,棠鲤不由得求助般望向闻人韫。

  闻人韫鄙夷地看向赵松和。

  他为官多年,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一眼就将赵松和的伪装看穿。

  “为人子却不孝,日后为官又怎能期他忠君爱国?”

  “这样的人,学业再好又有何用处!”

  说完以后,闻人韫拂袖离开。

  堂内其余人纷纷退离。

  待他们一走,棠鲤抽泣着俯身。

  她靠近赵松和耳边,低语——

  “夫君好狠的心,竟想让我葬身山匪之手,可惜我命大,从他们刀下逃了回来。”

  “我说过,夫君做初一,我就做十五,我也说过,你与我斗,最痛苦的一定不会是我。”

  “看,应验了。”

  这个毒妇!

  此话一出,赵松和来不及思索棠鲤为何会知山匪之事与他有关,只想翻身掐死她。

  但他不该,也不能!

  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他若有半分异动,一定会陷入更难的境地!

  忍!必须要忍!

  勾践尚能卧薪尝胆十八年,他便给自己十八个月的时间!

  至多一年半,他必让这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人群里。

  众人对赵松和看法陷入两个极端。

  “多亏了赵举人,不然不知还有多少人要死于山匪之手。”

  “但他不孝。”

  又有人说赵松和是个好丈夫。

  听到这话,隐在人群中的画竹立即‘呸’了一声,朗声道——

  “他哪儿像个好丈夫?棠掌柜都使人回家传信了,他非认为棠掌柜被山匪掳走。”

  “说不准,他是故意向山匪透露棠掌柜的行踪,否则他怎能那般肯定棠掌柜是被山匪所掳?”

  “幸亏棠掌柜跟他不一样,是个孝顺的好儿媳,否则真就中了他的毒计!”

  在平静的湖面扔下几颗炸弹,画竹不动声色淡出人圈,深藏功与名。

  周围人顺着这个思路一想。

  嘿,真他娘的有道理。

  早就听说姓赵的瞧不起商人妻,动机有了。

  他又能准确地说出山匪的据点,操作空间也有了。

  他虽自称是昨天才发现山匪的行踪,但事实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旁人从何得知?

  细思极恐啊……

  当日下午。

  赵府迎来了几位客人。

  先是沈从微,后是王茴,还有称心如意楼里的几位丝匠。

  她们皆是来慰问棠鲤的,话里话外都在劝她早点跳出火坑。

  如今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赵松和的有害妻嫌疑?

  尤其是王茴,她知道赵松和与宗云裳的糟烂事,更是一口咬定山匪之事就是赵松和的算计!

  便苦口婆心的让棠鲤早作打算,否则下一次说不准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死里逃生。

  面对她们,棠鲤还是那套说辞。

  她未曾遇上山匪。

  她在上国寺为婆母诵经祈福了一整夜。

  等送走她们,天色已完全黑尽。

  疲惫至极的棠鲤强撑着精神重新换了药,在莲衣的伺候下沉沉睡去。

  ……

  翌日。

  赵松和一大早从后门离开家。

  得到消息的刘海迅速回禀棠鲤。

  棠鲤淡声问:“你弟弟跟上去了吗?”

  刘海点头。

  棠鲤颇为意外:“他竟然没被怀疑?”

  刘海如实回话:“老爷用重金收买刘河,我让他表面同意了,但实际上,他与奴一样,仍然效忠夫人。”

  棠鲤了然:“做得不错,让你弟弟继续盯着他,有任何异动,立刻回禀我。”

  她看了眼刘海,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你放心,就算有朝一日我彻底与他闹翻,离开这座府邸的一定不会是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护你们周全。”

  “等我的事了了,我就为你和你弟弟脱奴籍。”

  棠鲤说得笃定,先安抚,又许以重利。

  刘海激动不已,忙跪下:“奴愿为夫人肝脑涂地!”

  他看出来了。

  老爷和夫人不是简单的别苗头。

  他们的矛盾已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势必要分出输赢……或生死。

  夫人愿为他和刘河脱奴籍,他也愿以夫人马首是瞻!

  ……

  鸿鹄书院。

  赵松和走进课堂,本在谈笑的学子们忽而安静。

  气氛逐渐变得怪异。

  赵松和握着书本的手微微一紧。

  他如往常般与要好的同窗搭话,没聊两句,同窗借口有事,转身离开。

  他再次与另一人搭话,得到同样的结局。

  见状,有人讥讽出声:“赵举人,何必再自讨没趣?”

  赵松手上蓦然用力,咬牙切齿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吴晓生!”

  吴晓生将书一放,眉头一挑:“怎的,想打架?”

  说罢,他开始捋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即刻动手的趋势。

  赵松和被吓得连连后退,惊惧道:“你只知道动手,粗俗!枉为读书人!”

  吴晓生冷笑道:“是不比你脑子灵光,算来算去,算计自己的妻子的头上!”

  赵松和愤怒至极,气得浑身颤抖:“那都是污蔑!”

  吴晓生面露不屑。

  “谁污蔑你了?哪点污蔑你了?”

  “你是记得你娘的忌日?还是四年前为你娘送了终?亦或者是没当堂污蔑你夫人的名声?”

  “赵松和,非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莫要以为世上你最聪明,旁人都是没脑子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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