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心存仁念的官员,已经面无人色,嘴唇发白。

  他们想出言反驳,可是看着龙椅旁那四尊神情各异的“毒神”,再看看御阶之上那位面带微笑的新皇,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怕,他们怕自己一旦开口,下一个被“断粮”的,就是自己的家族。

  “好一个断粮之计!”

  李璘抚掌赞叹,继而话锋一转,皱了皱眉:“文和之谋,直指要害,但难免牵连我大唐百姓…”

  这时,程昱那洪亮而刚硬的声音响起。

  “陛下!攻心、断粮,皆为上策。但臣以为,对付安禄山这等胡人枭雄,还需以雷霆手段,慑其心魄!臣,愿献‘鬼兵之计’!”

  程昱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陛下无需动用大军,只需给臣三千精锐铁骑,尽选军中悍不畏死之士!”

  “臣,不与其主力决战。臣会将这三千铁骑,分为十队,每队三百人。直插安禄山腹心之地!”

  “这十支部队,将如鬼魅,昼伏夜出。今日,烧其囤粮之仓;明日,袭其巡逻之哨;后日,斩其传递军情之信使!”

  “我们不求杀敌多少,只求扰其安宁!我们要在范阳境内,制造一场无处不在的噩梦!让安禄山的每一名士兵,都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被黑暗中的匕首割断喉咙!让他们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草木皆兵!”

  程昱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与此同时,大肆宣扬!就说:要让幽州的军民都知道,反抗陛下,就是反抗天意!他们的主帅,安禄山,不过是一个即将被天谴的跳梁小丑!”

  “如此,敌军士气必将土崩瓦解,精神彻底崩溃!届时,我大军一至,他们必将望风而降!”

  程昱说完,挺直了胸膛,浑身散发着一往无前的惨烈与决绝。

  殿中的武将们,听得是热血沸腾,又心惊胆战。

  他们是带兵的,自然明白这种战术的可怕。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纯粹的恐怖!

  一支军队,若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那还谈何战斗力?

  这程昱,简直就是个疯子!

  然而,李璘看着程昱,眼中却满是欣赏。

  对敌人,就是要比他们更疯,更狠!

  “仲德之勇,可吞山河!”

  李璘赞道。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已经睡着了的老者身上。

  司马懿。

  他缓缓地,睁开了那双半闭的眼睛。

  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时间都为之凝滞。

  他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声音苍老而沙哑。

  “陛下……老臣,也有一计。”

  “不过,老臣之计,只有一个字。”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

  “等。”

  等?

  所有人都愣住了。

  前面三计,一计比一计毒辣,一计比一计主动。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一个“等”字?

  就连李璘,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司马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精光。

  “陛下,李儒先生的离间计,需要时间发酵。贾诩先生的断粮计,也需要时间布置。程昱将军的鬼兵计,更是要将敌人折磨到极致。”

  “而我们要等的,就是这个时间。”

  “老臣以为,朝廷现在,不仅不应该表现出任何敌意,反而要对安禄山,大加安抚!”

  “陛下可下诏,言明长安之变,乃太上皇禅位于您,是父子情深,国之幸事。再派使者,携带重金赏赐,前往范阳,加封安禄山为‘东平郡王’,食邑万户,允许他永镇幽州,甚至可以许诺,将河北之地,尽归其管辖!”

  “我们要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觉得,陛下您根基未稳,对他心存忌惮,不得不拉拢他。”

  “如此,安禄山必将骄横之心大起,对我朝再无防备之心。他会以为,天下唾手可得。”

  “但是,您还要加封史思明等人为幽州节度使,节制安禄山兵马,封史思明为幽州兵马大元帅……。”

  “同时,您一日连送史思明八分礼物。”

  “明日安禄山与史思明必内讧。”

  “而我们,就在这长安,以逸待劳。”

  “不出一个月,安禄山与史思明俱死。”

  司马懿顿了顿,抬起头,苍老的目光直视着李璘。

  “陛下,只需雷霆一击,便可毕其功于一役。不仅能全歼其军,更能将安禄山这个‘反贼’的罪名,钉死在史书之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此计,驱狼逐虎。不求一城一地之得失,只求一战而定乾坤!”

  司马懿说完,再次躬身,退了回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大殿之内,雅雀无声。

  如果说前三计是毒,那么这最后一计,就是“绝”。

  它将前面三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是何等恐怖的城府!

  何等冷酷的算计!

  满朝文武,看向那四人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绝望。

  李璘听完四计,只觉得通体舒畅,胸中豪情万丈。

  他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

  “四位先生,真乃朕之子房,朕之公瑾!”

  他从御阶上走下,亲自扶起四人,眼中满是欣赏与倚重。

  “离间、断粮、鬼兵、骄兵……四计环环相扣,互为表里,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环视着殿中已经面如死灰的百官,朗声道:“如此妙计,为何只用其一?”

  “朕,全都要!”

  轰!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百官的心理防线。

  全都要?

  他要把这四道毒计,同时用在安禄山的身上?

  这……

  这是要将安禄山挫骨扬灰,神魂俱灭啊!

  他们无法想象,当这四道枷锁同时套在安禄山身上时,他会是何等的绝望。

  而此时,瘫坐在地上的李隆基,也听完了这一切。

  他脸上的疯狂与怨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那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李璘和他身边的四个谋士,身体筛糠般地抖动着。

  他终于明白了。

  他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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