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阁基地,地下七层,最高规格生物隔离医疗监护单元。

  空气里弥漫着高效消毒液挥发出的、略带刺激性的洁净气味,与精密仪器散热孔排出的、微弱的臭氧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冰冷而高效的环境基调。整个单元采用全封闭式负压设计,墙壁是光滑无缝的合金材质,泛着哑光的银白色泽。天花板上嵌入的多频段无菌光源,提供着均匀且不产生阴影的照明,光线柔和却足以让任何细微的尘埃无所遁形。

  单元中央,摆放着一台如同艺术品的多功能生命维持舱。舱体由高强度透明复合材料制成,内部充盈着成分复杂的生命维持气溶胶,呈现出极淡的蔚蓝色。裴凡生平静地躺在舱内,身上连接着数十条细如发丝的生物传感器导线,它们从舱壁内部延伸出来,精准地贴附在裴凡生头部的太阳穴、额前、胸口、手腕和脚踝等关键监测点。导线另一端,连接着环绕生命维持舱的一排排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先进医疗设备——高精度多导生理监护仪、实时脑磁图(MEG)成像系统、深度意识活动分析终端、以及负责维持体液平衡和营养输送的智能输液系统。

  监护仪屏幕上,代表着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脑电波活动的曲线,在经过最初几天的剧烈波动后,已然趋于平稳,数值落在健康的绿间内,规律地跳动着。从任何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他都只是陷入了一种深度的、但生命体征稳定的休眠状态。

  然而,裴凡生眉心处那道细微的、如同最精致的瓷器被磕碰出的裂痕,虽然不再渗血,却依旧清晰可见,颜色是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这道裂痕,是任何仪器都无法解释的异常,它静静地存在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战斗的超凡与惨烈。

  唐璐坐在生命维持舱旁的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软椅上,她已经在这里守了很长时间。她刚刚处理完基地日常运转的一批紧急文件,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看向舱内裴教授的目光,却充满了专注与担忧。她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起身走近舱体,隔着透明的舱壁,仔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容。他的呼吸平稳,胸膛微微起伏,除了眉心的异状和过分的苍白,安静得如同沉睡。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舱壁,仿佛想透过这层屏障,感受到一丝他的温度。医疗机器人无声地滑行过来,进行例行的舱内环境微调和数据记录,唐璐默默让开位置,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裴教授。

  在监护单元的另一侧,张萌萌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交互式光屏阵列。她身前的控制台上,数个全息界面同时展开,数据流如同瀑布般飞速刷新。一边是来自对“祀龙柱”残骸进行全方位扫描和分析的海量数据——高能粒子束扫描出的微观结构图、能量残余频谱分析、异常生物质成分鉴定报告,以及试图还原其内部能量回路的三维建模;另一边,则实时同步着裴教授的生理数据和脑活动信号,但这部分数据对她而言,更多是作为生命体征监控的参考,她的核心注意力,完全聚焦在祀龙柱本身。

  张萌萌的坐姿一如既往的挺直,但细看之下,能发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以及偶尔抬起按压太阳穴的手指。她的眼神在数据海洋中快速扫掠,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智能眼镜,镜片上反射着飞速滚动的代码和波形图。她试图在这件邪异造物中,找到其运作的核心秘密,以及可能与裴教授力量抗衡或关联的线索。时不时,她会因为祀龙柱数据中某个难以解释的异常结构或能量模式而眉头紧锁,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更深层的分析算法。

  …… ……

  然而,外界所见的平静,不过是风暴中心的假象。

  裴凡生的意识,并未沉睡,而是被困在了一个由自身识海构筑的、无比真实的炼狱之中。

  这里并非黑暗,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混沌未开的虚无之境。上下四方没有界限,只有不断翻滚、如同浓稠液体的灰白色雾气,雾气中偶尔闪过意义不明的、破碎的光影和扭曲的符号,那是他过度透支精神与记忆后产生的残象。他的意识体,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人形轮廓,就悬浮在这片混沌的中央,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禁锢着,无法动弹,也无法脱离。

  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唐璐靠近生命维持舱时带来的微弱气流变化,张萌萌敲击虚拟键盘时指尖的轻微震动,甚至医疗仪器运行时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电磁嗡鸣。这些感觉如同隔着一层极厚、极模糊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他试图集中意念,去回应,去控制哪怕一根手指,但所有的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他的意识与肉体之间的联系,被一层更强大的法则屏障彻底隔绝了。

  这种清醒地感知着一切,却如同高位截瘫般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的状态,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混沌的识海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光。

  那光初时极小,如同宇宙诞生前的奇点,随即迅速扩大,并非散发温暖,而是弥漫出一种至高、至公、至严、冰冷如同亘古星穹的无上威严。光芒驱散了周围的混沌雾气,显露出一片虚无的、仿佛没有边际的法庭或刑场。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了。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核心,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由雷霆铸就、星辰运转、法则共鸣而成,宏大、古老、不带丝毫情感,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终极权威:

  “敕曰:”

  声音的开端,便定下了神人对话的基调,并非商议,而是宣判。

  “下界修士裴凡生,尔身负微末道缘,本应恪守清规,持身正念。然,尔竟敢僭越天律,妄动北极驱邪院之枢机,私借都统大元帅之神威,此乃干犯天条之大罪!”

  声音如同重锤,敲击着裴凡生的意识体,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战栗。

  “然,” 声音微顿,威严稍敛,似有考量,“念尔此举,非为私利,乃为护持此界生灵,阻遏邪魔肆虐,其心可悯,其情可原。太上曰:天道无情,常与善人。故,僭越之罪,暂不深究。”

  裴凡生意识中刚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那宏音再次响起,变得更加冰冷森严:

  “然!北极驱邪院,法度森严,铁律如山!功是功,过是过,岂可相抵?尔私自动用无上神力,搅乱阴阳秩序,此过不惩,何以正法度?何以儆效尤?”

  “今,依北极驱邪院律,判尔——神魂受杖刑八百!即刻行刑!”

  “裁决”二字落下,整个识海空间剧烈一震!虚无之中,凭空凝聚出八根完全由闪烁的雷霆符箓和暗金色法则锁链交织而成的刑杖!刑杖长约丈许,粗如儿臂,通体散发着毁灭与惩戒的气息,令人望之魂飞魄散。

  根本不容裴凡生有任何反应或申辩的机会,第一根刑杖已然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狠狠抽击在他的意识体背部!

  “啪——!!!”

  一种无法用任何世间言语描述的极致痛苦,瞬间爆发!这痛苦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构成“自我”存在的核心——神魂!仿佛整个意识被投入了熔炉,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又被极寒的冰风暴冻结,再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撕扯、碾压!那种痛苦超越了神经信号的传导,直接烙印在存在的本质之上,让他恨不得立刻自我湮灭,以求解脱!

  裴凡生的意识体剧烈地扭曲、震颤,发出无声的嘶嚎。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魂体在这一杖下,变得黯淡、稀薄了一分。而更可怕的是,他清醒地“数”着这一次杖击,知道后面还有七百九十九次!

  刑杖没有任何停顿,如同机械般精准、冷酷地一次次落下。

  “啪!啪!啪!啪!啪!……”

  每一次杖击,都带来一轮新的、花样翻新的极致痛苦——有时如业火灼烧,有时如寒冰刺骨,有时如万刃凌迟,有时如重山压顶……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裴凡生的意识在痛苦的海洋中疯狂挣扎,却又被死死禁锢,连昏迷都是一种奢望。他只能凭借一股坚韧到极致的意志力,死死守住意识核心最后一点清明,如同暴风雨中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数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杖击次数。

  …… ……

  外界,生命维持舱旁。

  唐璐刚刚注意到,监护仪上代表裴教授皮肤电阻和微循环的几项参数,出现了一次极其短暂、细微的异常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几乎同时,舱内裴教授的右手食指,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她的心猛地一紧,立刻俯身贴近舱壁,紧紧盯着他的脸。他的眉头似乎比刚才蹙得更紧了一些,额角渗出几颗细小的、冰冷的汗珠,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甚至,从他喉咙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般的闷哼。

  “裴教授?”唐璐忍不住低声呼唤,手指紧张地握紧了舱壁边缘的扶手,“您能听到我吗?”

  然而,舱内的人没有任何回应,那些细微的异常迹象也很快消失了,仿佛只是仪器和人体无意识的扰动。但唐璐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这种周期性的、无法解释的细微反应,让她感到深深的不安。她立刻将这一情况记录了下来,标记了时间点。

  另一边的张萌萌,也被唐璐的低声呼唤和系统自动标记的异常事件提醒所吸引。她瞥了一眼裴教授的生理参数,确认生命体征总体平稳后,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祀龙柱的数据分析上。对她而言,裴教授身体的这些细微波动,目前仍属于医学观察范畴,而解开祀龙柱的秘密,或许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关键。

  “又出现了…祀龙柱内部能量流的异常谐振…”张萌萌喃喃自语,指尖在光屏上划动,将刚才那个时间点附近祀龙柱的能量频谱数据单独提取出来进行放大分析。她注意到,在裴教授身体出现细微反应的同时,祀龙柱残骸内部,一种极其微弱、但频率异常稳定的能量谐振波,也同步出现了一次强度略微增加的峰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种同步性引起了张萌萌的高度警觉。她开始系统性地调取过去几十个小时内所有的数据记录,将裴教授所有出现类似细微生理波动的时间点,与祀龙柱的能量波动记录进行交叉比对和相关性分析。

  结果让她屏住了呼吸——高度正相关!

  尽管裴教授身体的反应极其微弱,且从医学角度看原因不明,但祀龙柱内部这种特定频率的谐振波,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或共鸣,每次都会同步增强。这种关联性,绝非偶然!

  张萌萌立刻调整了研究方向。她暂时搁置了对祀龙柱宏观结构和邪能本质的分析,转而全力聚焦于这组异常稳定、能量级极低、却与裴教授状态存在微妙关联的特殊谐振信号。

  这是一项极其精细且耗时的工作。信号太微弱了,几乎淹没在祀龙柱本身强大的邪能背景辐射和仪器噪声中。她动用了最先进的信号处理算法——自适应滤波、小波变换去噪、锁相放大技术……如同在浩瀚的噪音海洋中,捕捞一丝若有若无的特定频率的涟漪。

  时间在寂静的医疗单元和裴凡生识海内无尽的酷刑中缓缓流逝。张萌萌全神贯注,眼镜片上反射着快速滚动的数据流和不断优化的频谱图。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发丝,但她浑然不觉。

  经过数小时反复的数据清洗和增强处理,那组神秘的谐振信号终于逐渐清晰起来。它呈现出一种极其古老、严谨、甚至带有某种数学美感的结构,与祀龙柱主体那种混乱、亵渎、充满侵略性的能量波动风格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被精心设计后、巧妙地“寄生”或“隐藏”在邪物内部的独立信息载体。

  更让张萌萌感到震惊的是,当她将这组谐振波的频率和波动模式,与基地数据库中所能查找到的、所有已知的能量签名(包括古代文物能量残留、异常收容物特征频谱、甚至是一些高度机密的远古遗迹探测报告)进行比对时,竟然找不到任何匹配项!

  这是一种全新的、未知的能量信息模式!

  她尝试对信号进行解码。起初,运用了所有常规的密码学和信息论解码方法,都失败了。信号似乎并非采用任何已知的编码规则。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偶然的尝试带来了突破。她将信号波形进行某种特定的几何变换和傅里叶逆变换后,得到了一组极其复杂、但隐约呈现出某种周期性规律的脉冲序列。

  这组脉冲序列…张萌萌凝视着屏幕上还原出的图形,瞳孔微微收缩。它不像现代数字信号,反而更接近某种…极其古老的、基于模拟振荡电路的、或者…甚至是某种生物神经脉冲的编码方式?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假设在她脑海中形成:这祀龙柱,难道不仅仅是一件邪恶的武器或召唤物?它的内部,是否还隐藏着一个独立的、与耶梦加得邪术体系可能并非同源、甚至可能是被封印或利用的…古老意识碎片或者信息信标?

  这个发现让她脊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耶梦加得组织所掌握和利用的力量,可能远比目前已知的还要复杂和恐怖。或者,反过来看,这是否也可能是一个潜在的、未被敌人完全控制的突破口?

  她立刻将这个重大发现加密标记,并开始着手撰写初步分析报告,准备在裴教授苏醒(如果他能苏醒的话)或更高层级授权下,进行更深入的探究。她下意识地又推了推眼镜,目光再次投向生命维持舱中依旧昏迷的裴教授,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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