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城的第一场雪落下以后,接下来的雪越来越多,覆在屋檐和路面上,把大地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这样下雪的日子,对百姓来说是十分不好过的。

  雪一大,极容易压塌了房屋,这冬夜寒冷,在外过上一夜可是能直接把人冻死。

  城外百姓受灾,在外面活不下去了,自然就冲到了城内。

  人在想讨一份活路时,什么都做得出来。

  城中自然也闹出了不少的乱子,受到了不少的影响,下至普通百姓,上至朝廷命官,甚至皇宫内院。

  朝廷便下了令。

  让城中空的院子腾出来,给受灾的百姓住。

  空房子哪里是那么容易腾出来的?就算有空房子,京城地价贵,房产不便宜,他们怎么会愿意把房子给别人住呢?

  眼看着冲突越来越多,朝廷就直接下令。

  强制要求那些人把房子空出来,给城外受灾的百姓住。

  所谓强令,是把城中大大小小的小院子,按照从小到大的不同规格,规定了人数。

  挨家挨户排查,一间屋子至少得住三个人,若是有空的屋子,就必须腾出来给灾民住。

  这屋子不单单是指住的卧房,还有厨房的柴房。这么冷的天,哪里管得住三七二十一,只要有房子就能住进去避风雪。

  普通百姓家人虽多,这人头一均摊下来,有些不太够。

  不想住也行,捐钱,一个人头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是不小的数目,有的殷实些的人家,奴仆多,再收买一下官差,交少量银子许是能糊弄过去。

  但是有些空荡的街道里,住得人少,偏生又是些老弱妇孺的,既给不了银子,人头又少。

  若是让灾民进去了,自然会闹出不少的事情。

  便是家中有青壮的,亦然不能豁免。

  宴菱记得,上辈子是发生过一些事情的。有一家子灾民被分配到了一个妇人家中,夫人体弱眼神不好,靠着给邻居洗衣赚钱,养了一个在读书的儿子。

  在儿子读书以后,也争了点气,出去抄书挣钱。

  他们家中分来了一家灾民,一大家子,好些个壮汉。

  觉得自家兄弟人多,便抢占了主人家的屋子。妇人去跟他们理论,怎么斗得过那伙壮汉。

  直接被推了一下,见了血。

  那儿子当即就红了眼,跟他们打了起来,可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打得过那一家子人,也被狠狠打了一顿。

  等制服了那书生以后,妇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伙灾民怕得不行,手里犯了人命,自然是出去避风头的。可是这天寒地冻的,他们能躲到哪里去?

  出去是一条死路,留在宅院里被人发现了更是死路一条。

  那伙人当即一不做二不休,想把妇人埋在院子里,再把那家的儿子给处理了。

  好巧不巧,遇到那书生的朋友过来找他了。

  朋友来了好几个,见好友一家不在,开门的灾民又很蛮横。其中一个有些家产的少年把家中的护卫都喊了过来,破门而入。

  可惜他们来得太迟了,没能救下那位书生。

  朝廷自是严惩犯人,以儆效尤。

  甚至还临时改了规矩,只准妇人老人小孩进城借住,其他的青壮住在城外,帮着朝廷除雪,换一口粮吃。

  能干活的有饭吃,不能干活的是死路一条。在府衙和军营的铁血手段镇压下,那群灾民也跟着安分起来。

  大部分的灾民安然无恙度过了那个冬天。

  只是可惜那位妇人和书生,就这么死在自家的宅院中。

  坏人得到了惩治,但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

  宴菱想起这幢往事,心中亦然是哀叹一声。

  虽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宴菱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在这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先前因为宴菱的建议,齐连卖掉了许多的宅院,还稍微囤了一些粮食。

  齐连来夸赞了宴菱一句,说她有先见之明,接着又请了些大夫给宴菱看病,又给她采买了许多补身体的药,接着又忙自己的去了。

  毕竟齐连在京城中的商铺不少,那些个明面上、暗地里的铺子,都需要他去照顾。

  宴菱倒是不以为意。

  自己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了,上辈子她都体壮如牛,这不病不痛的,怎么会出问题呢?

  大哥自那日日后再也没见过了。

  宴菱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麻烦两人。

  她如今出门倒是自由,只是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帮助那书生一个忙。

  可她又不擅长那潜伏的功夫,若是让二哥帮忙,或许会让他们误会。

  眼下,最好的人选似乎就是陈镜了。

  宴菱便直接去找了陈镜,明说了自己的目的。

  她说自己有一个一面之缘的朋友,如今跟寡母住在城中,城里面宅院空荡荡的,定然会有灾民住进去。

  这二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需要有个人帮他们,才能安全些。

  具体要怎么帮忙,宴菱也说了。

  “姐姐只需要在暗处看着,若是那些灾民闹事了,最好别直接动手,而是要把这件事情闹大,若是能让他们离开就最好了。”

  陈镜点头,“小姐,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小姐第一次交给她的任务,她自然是会处理好的。

  “那就拜托姐姐了,那书生姓梁,叫梁茂,似乎是住在西街那边。”

  陈镜把这些记下,直接去了那边。

  来得好巧不巧,正有一伙灾民到了院子里。

  陈镜观察了一下,确实是如宴菱说的那般,孤儿寡母守着一间空院子,相比之下,那灾民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打量这院子的眼神毫不友善。

  这住到了人家的院子里,不仅不低下头来,甚至还要问人家要这个那个的。

  陈镜在暗处观察了半天,把那灾民看了个仔细。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的浮现。

  于是过了几日,一个阳光明媚的白日。

  那院子里面忽然爆出了一声怒吼。

  两个大男人,一个手中拿刀,一个手中拿着棍子,追着一位妇人往外跑去,嘴里大声喊着:“老子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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