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试试驱赶灵兽的任务?”一旁的弟子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劝道,“后山药田近日有绒鼠作乱,虽贡献点少些,倒不耗灵力。”

  云昭看了看自己指尖尚未散尽的冰霜之气,又望了望案上那些晶莹剔透的冰雕,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绒鼠这东西,繁殖能力极强,若是在寻常山林,找到洞穴一把火烧了便也是了。

  可这药田之中,稍有不慎便会损毁灵植,故而只能以人力加以驱赶捕杀。

  “别跑!”

  云昭眼疾手快,指尖灵力随心所动。

  绒鼠听到人声的正要逃窜,突然四爪被薄冰冻结,呆立原地动弹不得。

  日暮时分,云昭脚边已经摊着一小堆半死不活的绒鼠。

  执事弟子踱步而来,手持玉简细细清点。

  “捕杀二十只,得二十点贡献。”

  云昭嘴角刚扬起一丝笑意,却见那执事突然皱眉,手中毛笔指向药田某处。

  “踩死三株凝露草,扣除十五点。”

  她顺着笔尖望去,三株本该晶莹剔透的灵草,此刻蔫头耷脑地倒在泥里,叶片上的灵露早已干涸。

  云昭:“……”

  日后得空的时候,还是多接点下山斩妖兽的任务吧,随便猎杀几个凶兽,便是几百贡献点。

  忙忙碌碌一大天,得五点宗门贡献。

  云昭简直是哭笑不得。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云昭去宗门炼器阁,用这仅有的贡献点,又兑了一柄大铁剑。

  炼器阁弟子乐不可支。

  这最基础的大铁剑,粗糙笨重,刃口钝涩,门内弟子大都不愿意兑换。

  这位师妹竟然半月里来兑换两次,可见这世间万物,再莫名其妙的物件,也总会有它的知音。

  最后一缕天光被云层吞噬时,云昭拎着铁剑回到了住处。

  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貌似出了些问题。

  自踏入仙途,宗门内六载苦修,她本是同辈中最耀眼的天才。

  从练气到筑基仅用两年,筑基至金丹更是只花了四年光景。

  可今日在凡间兵器铺子时,随手挽起的剑花竟泄出冰霜之气,将满铺兵器尽数震裂。

  药王谷之中,那些连外门弟子都能轻松完成的灵植培育,她却屡屡失手,灵力总是在最后一刻,不受控制地外溢,将灵草冻成冰雕。

  更奇怪的是——

  她抬手轻抚发丝,发现近日来,自己的发色不再如往常般渐渐霜白。

  似乎是……

  自从那天夜里,凌风来了之后。

  铜镜前,云昭凝视着自己的倒影,目光落在发间那条妃色发带上。

  莫不是这发带的缘故?

  她犹豫片刻,抬手将发带解下。

  刹那间,镜中人影骤变。

  如瀑青丝自发梢起寸寸霜染,片刻光景便白了一半。

  云昭捧着发带,怔怔出神,

  这发带正是那日,凌风来玄天宗强行送与她的。

  云昭抬手,重新束上发带。

  镜中白发转瞬又化作青丝,仿佛方才的异变从未发生。

  “竟是如此……”

  她苦笑一声,终于明白那夜凌风为何执意要为她系上这发带。

  他不仅知晓她身上的异变,更在暗中施术遮掩。

  翌日清晨,晨钟还未响起,云昭便已只身来到藏书阁。

  她抱着一摞古籍在角落坐下,青丝间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各峰初赛已然结束,进入混元赛的弟子们都在闭关苦修。

  唯独她,此刻却埋首于故纸堆中。

  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云昭想得很明白。

  二十二岁的金丹修士,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凤毛麟角。

  纵然此次大比止步于决赛前,她也还有大把的时光去修炼提升,来日方长。

  但身体的异变若不查明缘由,恐怕日后,连修炼根基都会被动摇。

  云昭埋首于古籍之中,纤纤细指缓缓划过泛黄的书页。

  她今日取阅的都是关于异变的典籍。

  这些古籍年代久远,有些甚至是数万年前的拓印本,文字艰涩难懂,需要凝神细辨。

  在她视线未及之处,藏书阁的角落里,容澈指尖轻弹,一道传讯符无声地飞出窗外。

  不多时,苏樱便踏着轻盈的步子而来。

  云昭正专注研读,忽觉案前光线一暗,抬头便见苏樱含笑而立。

  此刻阁中弟子寥寥,各自静心研读,竟无人注意到这位掌门亲传弟子的到来。

  云昭颇为诧异,“师姐?”

  待余光瞥见角落里执卷静读的容澈时,方才恍然。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意。

  苏樱师姐素来心细如发,上次他们夜访时,便已猜到她虽未如叶青青所言身死道消,但定是付出了极大代价。

  而这份关心又恰到好处,只留下诸多对症的丹药,从不刨根问底。

  苏樱冲着云昭微微一笑,落座于对面。

  她压低声音道,“我知师妹怕麻烦别人,但师姐还是那句话,既然师尊收了你做徒弟,咱们师兄妹便是一家人。”

  苏樱将云昭的手拢在掌心,“师妹若有困难,切莫独自硬撑。”

  话已至此,云昭再强行推辞,反倒显得生分。

  她略一沉吟,只将自己发色变白、灵力失控之事娓娓道来,隐去了凌风和发带之事。

  远处,容澈长身玉立于书架旁,指尖不断在古籍间游走。

  他眉峰微蹙,忽然一顿,精准地抽出一本漆黑的古籍。

  “小师妹不妨看看这本,或许会有所收获。”

  将书册递来之时,云昭才注意到,他与苏樱指尖缠绕的术法还未散去,淡淡的灵力余韵如烟似雾。

  原来他与苏樱一直维持着传声术法,方才师姐妹间的对话,被他尽数听在耳中。

  云昭接过古籍,待看清封皮上的书名,不由面露诧异。

  “《灵体录》?”

  却见苏樱倾身翻开书页,对着云昭神秘一笑,“师妹且看这里。”

  漆黑的篆字如利刃般刺入云昭眼帘:

  “冰魄圣体:先天灵体之极。

  发染霜色,剪而复生;肤现冰纹,如枝蔓延;朔月之夜,寒气自溢。”

  云昭蓦然屏息。

  蝴蝶骨处渐渐浮现的冰纹,她竟傻傻以为是灵渠契约所致!

  她强自镇定,又继续往下读。

  “觉醒之时,冰魄之力狂暴难驯,若道心不稳,则寒气倒灌丹田,轻者经脉寸断,百年修为尽付东流;重者五脏成冰,周身血脉凝结,肤绽裂如冰湖碎镜,最终形神俱灭。”

  竹简从指间滑落,砸到案上发出“吧嗒”一声响。

  云昭面色骤然惨白,周身血液几乎凝固。

  她心中惊惧,不由自主地靠向苏樱,冷汗早已浸透后背的衣衫。

  苏樱连忙伸手扶住她,容澈也迅速结印,在三人周围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她稳了稳心神,重新拾起书简,却见最后那行朱砂篆字格外醒目。

  “然此劫非无解,若得纯阳灵气相辅,阴阳相济,冰火既济,则破境之时事半功倍。尤以九阳圣体为最佳,二者相合,可臻至境。”

  云昭只觉脑海中似有惊雷炸响,震得她神魂俱颤。

  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此刻都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旋转。

  朔夜之夜,冰魄圣体,冰火既济。

  这几个词在脑中反复翻滚。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颠覆了云昭的认知。

  “莫怕,书上也说了,此劫并非无解。”

  苏樱看着云昭脸颊滑落的冷汗,知她一时接受不了,遂开口柔声安慰着。

  “九阳圣体与冰魄圣体同样稀少,千万年难遇其一。虽寻不到九阳圣体之人,可三师弟送你的这块玉珏,是取自地心炎脉的火玉所制,亦是压制寒气的上品。”

  她指尖点着云昭腕间的血玉珏,一道暖流顿时涌入云昭经脉。

  容澈也适时开口,声音沉稳如古松。

  “再不济,还有师尊在。”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定然不会让小师妹神形俱灭,身死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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