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子名叫景昭宁,乃是学宫之中一位极为特殊的存在。

  她与颜夫子、陆怀舟等人师出同门,都是当世大儒的弟子。

  但与两位师兄选择专研心性儒学不同,她走上了一条更为激进的道路,那便是春秋一脉。

  儒学春秋有三传,分别是公羊、谷梁、左氏。

  这三家学说各有侧重,而景昭宁所修的正是其中最为刚猛激烈的公羊春秋。

  这公羊学派讲大一统,张三世,九世之仇犹可复也。

  其学说内核充满了强烈的复仇精神和斗争意识,甚至带上了几分法家以杀止杀的铁血味道,在以中庸平和为主流的儒家学派中显得格格不入。

  也正因如此,修行公羊春秋的儒生,其身上的浩然正气往往也带着一股凛然的杀伐之气,与寻常儒生截然不同。

  景昭宁便是这一代公羊学派最杰出的传人。

  她天资聪颖,悟性绝顶,年不到三十便已是学宫年轻一辈公认的领军人物,被誉为小亚圣,更有人断言,她必将在五十岁前证道亚圣,成为儒家新一代的擎天巨擘。

  此次,她于云州城外百里的云雾峰上闭关三年,今日功成出关,本欲直接返回学宫,却在途经云州城上空时,敏锐地感知到了一股极为精纯磅礴的浩然正气自城中爆发。

  那气息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那位颜师兄珍若性命的正气歌拓本。

  心中好奇之下,景昭宁循着气息而来,恰好撞见了罗修欲对谢薇宁下杀手的一幕。

  对于魔宗妖人,景昭宁向来是见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

  只是没想到那魔崽子倒是机警,竟被他用秘法逃掉了一缕残魂。

  不过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区区一个化身被毁、修为大损的丧家之犬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

  她真正在意的是这个名叫陈野的男人。

  能让一向循规蹈矩的颜师兄将如此珍贵的正气歌拓本赠予,这个陈野绝非寻常人物。

  “你夫君陈野,他现在何处?”景昭宁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

  “他……他在玄镜司当值。”谢薇宁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回答了。

  玄镜司?

  景昭宁的眉头又蹙了蹙。

  一个朝廷鹰犬,竟能与她那位眼高于顶的颜师兄扯上关系?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她不再多问,只是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以及那些死不瞑目的谢家护卫,淡淡道:“此地血腥,不宜久留,你且先回府,剩下的事自会有人处理。”

  说完她素手一挥,一股柔和的劲风凭空出现,将那扇破损的车门轻轻合上。

  “你……。”谢薇宁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眼前的紫衣女子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若不是长街之上那刺鼻的血腥味和满地的尸骸,谢薇宁几乎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她愣愣地坐在车厢里,许久之后才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呼喊声惊醒。

  “快!封锁长乐街!任何人不得出入!”

  “玄镜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是玄镜司的人来了。

  谢薇宁心中一松,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垮了下来,旋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听澜轩。

  书房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陈野坐在桌案后,面色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足以将人吞噬的凛冽寒意。

  在他的面前,站着神色惶恐的管家陈忠。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陈忠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夫人被发现时已经昏迷在马车里,晴儿那丫头也吓得不轻,不过府里的大夫看过了,说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

  “护卫呢?”陈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八名护卫全部殉职,无一生还。”陈忠的头垂得更低了,“玄镜司的仵作验过尸,都是一击毙命,出手之人……修为极高。”

  陈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桌上那盏跳动的烛火。

  长乐街发生的事情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当他从玄镜司赶到现场时,一股滔天的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动了杀心,而且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

  除了无垠沙域的那帮魔宗之外,还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他们之所以会盯上谢薇宁,显然是由于自己屡次坏了他们的好事。

  陈野缓缓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的判断出现失误。

  所以现在的他现在需要冷静。

  待心绪缓缓平静下来后,陈野根据现场痕迹,很快便在脑海中复盘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对方显然是算准了薇宁的出行规律,提前在长乐街设下了埋伏,而且派出的手下实力不俗,谢家的护卫在他们面前可谓是毫无还手之力。

  本来一切都按照对方的剧本在走,直到正气歌拓本被激发。

  想到这陈野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有先见之明,将拓本提前给了谢薇宁,让她用作护身之用,不然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因为在拓本之力爆发后,还有一个更强大的存在出手了,而且大概率是学宫的人。

  “少爷……。”陈忠看着自家少爷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您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大小姐?”

  “不必。”陈野睁开眼睛,眼中的杀意已经尽数敛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姐姐在宫中处境微妙,不要拿这种事去让她分心。”

  “传我的话下去,从今天起,听澜轩内外护卫增加三倍,所有采买一律由府中老人负责。”

  “是,少爷!”陈忠感受到陈野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杀气,身体一颤,连忙躬身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有丫鬟急匆匆的前来禀报。

  “少爷,夫人醒了。”

  陈野立即起身,快步走出书房,来到了谢薇宁的卧室。

  床榻上,谢薇宁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看到陈野进来,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挣扎着想要起身。

  “夫君……。”

  “别动。”

  陈野一个箭步上前,将她轻轻按回床上,然后坐在床边,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薇宁摇了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别怕,都过去了。”陈野柔声安慰着,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令谢薇念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夫君,那些人……。”

  “我会调查的。”陈野冷冷道,语气中满是寒意。

  “而且薇宁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所有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谢薇宁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而就在陈野安抚着谢薇宁的时候,城南那间破旧的豆腐坊里。

  白璎珞正坐在矮桌前,百无聊赖地用一根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圈。

  她已经听说了昨晚长乐街发生的事情。

  “罗修那个蠢货还真敢动手啊!”她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结果呢?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好不容易修成的魔烟化身都给赔了进去,真是废物。”

  她一点也不同情罗修的遭遇,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她更好奇的是那个出手震退罗修的学宫高手。

  “一声冷哼就能逼得罗修舍弃化身,这修为……至少也是亚圣了吧?”白璎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

  学宫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不过这些都和她无关,她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陈野。

  如今他的女人被人袭击了,所以他会是什么反应?

  是暴跳如雷,还是隐忍不发?

  一想到陈野那张俊朗而又冷峻的脸可能会因为愤怒而扭曲,白璎珞的心里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真想亲眼看看啊……。”她舔了舔嘴唇,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而又迷人的光芒。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听澜轩静谧的庭院里,却驱不散那层笼罩在府邸上空的阴霾。

  谢薇宁在陈野的安抚下又沉沉睡了过去。

  陈野为她掖好被角,然后走出卧房来到前厅,管家陈忠和亲随赵奇早已等候在此。

  “少爷。”

  两人见他出来,连忙躬身行礼,神色肃然。

  “说。”陈野坐到主位上,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赵奇上前一步,沉声汇报道:“少爷,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昨夜长乐街现场除了谢家护卫的尸体外,还有八具死状极为诡异的干尸。”

  “干尸?”陈野挑了挑眉。

  “是。”赵奇的神情有些凝重,“这些尸体通体焦黑,血肉干枯,仿佛被烤干了一样,仵作验了半天也验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尸体应该就是袭击夫人的刺客。”

  陈野心中了然,这定是正气歌拓本的功劳。

  浩然正气至刚至阳,正是魔道功法的克星,将这些魔宗弟子炼成干尸倒也合情合理。

  “城防营那边怎么说?”

  “城防营的统领已经将此事定性为江湖仇杀,并且上报了兵部,看样子是不想深究,准备草草结案。”赵奇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陈野冷笑一声,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云州城内发生如此恶性的凶杀案,城防营难辞其咎,因此他们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被朝廷问责。

  “玄镜司呢?”陈野看向赵奇。

  “指挥使大人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赵奇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他只是派人封锁了现场,将尸体运回了玄镜司的停尸房,然后就没下文了。”

  “他在避嫌。”陈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沈炼的意图。

  沈炼作为玄镜司的指挥使,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在这种时候选择明哲保身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官场之上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陈野也不怪沈炼,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玄镜司能帮他做什么。

  陈野看向陈忠,“从账房支取一万两银子送到昨夜殉职的八名护卫家中,家中的老人我陈府养着,孩童的学费我陈府出,若有兄弟子侄想要谋个前程的,尽管来找我。”

  “是,少爷仁义!”陈忠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感动,重重应了一声。

  ……

  学宫,文渊阁。

  古朴典雅的书斋内,檀香袅袅,书卷盈架。

  颜夫子正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地批阅着学生的课业。

  他神情专注,下笔沉稳,一笔一划之间都透着一股儒雅平和之气。

  就在这时书斋的门被直接推开,然后一个身穿紫色宫装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颜夫子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依旧低头写着什么。

  直到批阅完最后一份课业,他才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看向来人,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小师妹,你这出关的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些。”

  来人正是景昭宁。

  她没有理会颜夫子的调侃,只是径直走到书案前,那双清冷的眸子直视着自己的师兄。

  “颜师兄,你为何会将正气歌的拓本送给那个陈野?”

  颜夫子闻言,脸上的苦笑更甚。

  他就知道以自己这位小师妹的性子一旦发现了端倪,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此事说来话长。”颜夫子叹了口气,伸手示意景昭宁坐下,“坐下说吧。”

  景昭宁却没有坐,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师兄,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个叫陈野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与学宫,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就行!”

  她的问题直接而又尖锐,不留丝毫余地。

  这就是公羊学派的风格,直指本心,绝不拖泥带水。

  颜夫子知道,今天若是不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位小师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因此他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陈野此人确实有些特殊。”

  “他虽是勋贵之后,但此子心性坚韧,智谋过人,更难得的是他心中存有一股正气,与我儒家理念颇为契合。”

  “我将正气歌拓本赠予他,也是希望他能从中感悟一二,将来或可为我儒门,为大陈,做些事情。”

  颜夫子将陈野塑造成了一个颇具潜力的后辈。

  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陈野。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位小师妹了。

  景昭宁嫉恶如仇,行事刚猛,在她眼中,世间万物非黑即白,容不得半点沙子。

  而陈野的行事风格却时常游走在灰色地带。

  他有手段,有心计,为了达成目的甚至不惜利用人心。

  这样一个人若是被景昭宁知道了底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而,景昭宁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在听完颜夫子的解释后,她脸上非但没有释然,反而眉头蹙得更紧了。

  “心中存有正气?”她冷笑一声,“颜师兄,你莫不是在跟我说笑?”

  “我刚刚去转了一圈,结果发现那陈野的府邸上空,怨气与情丝交织,桃花煞气冲天,这分明是一个流连花丛、玩弄感情的浪荡子,何来半点正气可言?”

  颜夫子闻言一愣。

  他倒是忘了,自己这位小师妹除了精研公羊春秋之外,还辅修了儒门一向极为冷僻的望气之术。

  这门术法可观人气运,察人情孽,最是难以遮掩。

  “这……。”颜夫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景昭宁看着自己师兄窘迫的模样,心中愈发肯定,这件事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师兄,你我同门多年,你的性子我了解。”景昭宁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从不是一个会轻易托付信任的人,更何况是正气歌这等珍贵之物。”

  “所以那个陈野身上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她顿了顿,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而且昨夜在长乐街我不仅感受到了幽骨宗的魔气,还隐隐察觉到了另一股属于九幽宗的气息。”

  “幽骨宗和九幽宗,这两大魔宗的人同时出现在云州城,还都与那个陈野扯上了关系。”

  “师兄,你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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