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夕阳西下。

  太阳最后的余晖,给怀柔区调查局,披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外衣。

  审讯室外!

  DNA实验室和痕检,接连传来的鉴定结果,基本坐实了,冯建雄的同伙,就是林钏屹。

  审讯室内。

  审讯员眼见从冯建雄口中,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原本就要起身,结束这第一次审讯。

  但却听耳麦里,沈庭的声音忽然响起:

  “稍等,先不要结束。

  DNA实验室和痕检,有新发现。

  资料马上送进审讯室,你看过后,就明白了。”

  很快。

  审讯员拿到资料。

  简单一看后,他又惊又喜。

  这些鉴定结果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审讯,再次开始。

  有些接到有关冯建雄和林钏屹调查任务的警员,还没来得及离开调查局,见状,立刻又凑了过来。

  他们外出调查,主要是为了确认冯建雄的同伙,究竟是不是林钏屹。

  如果现在的证据,能让冯建雄供出同伙,后续就只需要根据冯建雄的供述,做针对性调查即可。

  能免去很多麻烦!

  审讯室里。

  审讯员“哗啦啦”收拢刚看过的鉴定报告,同时看向冯建雄,目光锐利:

  “冯建雄,你和林钏屹的关系,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钏屹只是我的目标而已,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冯建雄扶了扶眼镜。

  说辞和之前的审讯,完全一致。

  “是吗?

  林钏屹真的只是你的目标吗?

  你看看这些,再说吧!”

  审讯员将DNA鉴定室的报告,还有痕检的鉴定报告,全都丢到冯建雄面前。

  冯建雄看着眼前的鉴定报告,先是眉毛上扬,似乎不太确定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随着开始翻看,眉头微微颤动,似乎有几分慌乱。

  很快,冯建雄翻动的手指,都开始颤动。

  当所有资料全部看完,冯建雄脸上的复杂格外明显。

  甚至,有几分崩溃,似乎连基本的表情控制也做不到。

  只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一直保持沉默。

  审讯员微微皱眉:

  “冯建雄,我一直觉得你是聪明人,没把你当那些街头混混一样看待。

  但你不老实啊!

  现在证据就在你的面前。

  你那床铺上找到的DNA证据。

  还有禾子涧村,抛尸现场以及尸体上,找到的林钏屹指纹。

  这些全都说明,你和林钏屹,明明不止是研究生,和想要转投的导师关系。

  这些,都是铁证。

  你是大学教授,应该知道,这些证据的效力有多强。

  也应该知道,现在再对我们隐瞒,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不如老实交代,你和林钏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建雄目光低垂,嘴巴抿了抿,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审讯员见状又道:

  “你现在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你的罪行,已经坐实,肯定是跑不了了。

  尽快让这一切结束,不好吗?

  否则,一直反反复复,这么提审你,你也累,我们也烦。

  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们迟早也能查清楚。

  何必像现在这样,空耗时间。”

  冯建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顽抗,毫无意义。

  最终叹了一声,道:

  “好,我说。

  我和林钏屹的关系,的确没那么简单。

  我杀他,也不是因为,他符合我杀人取肝的要求……”

  审讯室外,警员们瞬间打起了精神。

  他们一直好奇的大瓜,显然要瓜熟蒂落了。

  “是这样……”

  在冯建雄的供述里,他和林钏屹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年前,系里举办的专业研讨会上。

  当时,林钏屹作为学生,和冯建雄聊了很多。

  之后的几场研讨会,林钏屹也多次找冯建雄讨论问题。

  包括未来的就业趋势、工资情况、有没有必要读研究生、读博士,以及专业上的一些问题。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互相加了微信。

  在后续的交往中,冯建雄很快确认,林钏屹应该是同性恋。

  连普通人都能轻易分辨出同性恋,冯建雄这个双性恋,自然也可以。

  之后,随着接触加深,两人确认了情侣关系。

  林钏屹的学业,冯建雄帮了他很多忙。

  比如,帮他修改本科毕业论文,泄露保研面试题目等等。

  甚至,冯建雄已经计划好,等林钏屹上了研二,有了一定资历,就将他的名字,挂在自己的学术论文上。

  为他以后的学术生涯铺路。

  “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杀林钏屹?

  还有,林钏屹在你的犯罪行动里,是什么样的角色?”

  审讯员将冯建雄的叙述,拉回正题。

  “在我为了人类的肝脏,神魂颠倒,甚至想要发疯的时候。

  林钏屹,是我唯一能倾诉的人。

  有些事,连我妻子我都不能说,但是却可以说给林钏屹听。

  我一直觉得,只有他能理解我。

  只有他能接受我的一切,接受我的贫穷出身,接受我对肝脏病态的渴望。

  接受我心底深处的自卑和懦弱。

  但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冯建雄说着说着,猛不丁,忽然激动起来。

  双手握拳,不停捶打着他身前的桌子。

  双手上的镣铐,跟着哗啦作响。

  审讯员皱眉安抚了好一会儿,冯建雄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

  他双眼通红,继续供述。

  之前姚学琛看冯建雄的第一次审讯视频时,就说过。

  他觉得,冯建雄描述自己从极度渴望人类肝脏,到真正动手,杀人取肝的过程中。

  似乎跳过了某些东西。

  而在冯建雄这次的供述里,补全了这部分内容。

  原来,冯建雄当时虽然身心俱疲,极度渴望品尝人类的新鲜肝脏,但实在迈不过自己心里的最后一道坎。

  这道坎,是身为人类的良知。

  如果没有人推他一把,冯建雄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迈过这道坎。

  而推他一把的人,正是林钏屹。

  林钏屹在得知冯建雄的苦恼后不久,忽然提出,他得了急性肝炎。

  治疗很不顺利。

  老家的村医说,如果能吃到死人的肝脏,说不定会有奇效。

  村医还说,他曾经用这个偏方,治好了很多得肝病的人。

  而治病的肝脏,越新鲜越好。

  如果人刚死亡,就挖出新鲜肝脏,疗效最好。

  这件事,推冯建雄迈过了最后一道良知。

  因为现在,不仅仅是他自己需要人类的肝脏。

  自己的爱人,林钏屹也需要。

  他不再是只考虑自己的自私鬼。

  冯建雄还说,他当时其实也知道,林钏屹的肝炎,并不是什么大病。

  林钏屹只是不想看他那么痛苦,这才跟他说,自己需要人类肝脏治病。

  冯建雄以为,林钏屹全都是在为自己考虑,因此还格外感动。

  为自己能找到真爱,而感到庆幸。

  但不久后,他才意识到,林钏屹根本不是为了冯建雄,而是为了他自己。

  在成功控制四人,并杀死三人取肝后,林钏屹忽然和他说,想去外国留学。

  希望冯建雄能帮他寻找机会,并给他推荐信。

  冯建雄对林钏屹的决定,非常不理解。

  在他看来,两人的关系,当时如胶似漆。

  而且刚经历过共同杀人,正是亲密的时候。

  林钏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去国外?

  两人就这样,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为了这事,亲密无间的两人,第一次发生了争吵。

  冯建雄对林钏屹,苦苦挽留。

  但林钏屹似乎去意已决。

  根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因此,两人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

  在一次争吵最激烈的时候,林钏屹忽然说,他根本不爱冯建雄。

  他只是看中了冯建雄的教授身份,想通过他,获得足够的好处。

  他其实也是双性恋,但更偏向女生。

  而且,他喜欢的,是年轻阳光的男性。

  可不是冯建雄这样的中年老登。

  冯建雄当时就破了防。

  但他心里,还有奢望,觉得那些话,只是林钏屹的气话。

  再加上,那次争吵过后,林钏屹就和他道歉,说自己失去理智,才说那些话。

  那都不是事实!

  冯建雄当时自然相信了。

  只不过,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当晚,林钏屹白天的话,不停的在冯建雄的脑海里回响。

  冯建雄辗转反侧,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找机会看了林钏屹的笔记本电脑。

  冯建雄对林钏屹的习惯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

  在其中,冯建雄发现了令他崩溃的东西。

  这文件夹里,有很多冯建雄和林钏屹之间的私密聊天内容。

  还有一些照片和视频。

  甚至,还有冯建雄杀人取肝、烹肝食肝的视频。

  冯建雄甚至不知道,林钏屹是什么时候,拍摄的这些视频。

  最让他心死的是,文件夹里,还有一个PPT。

  足有一百多页,里面是大量的聊天记录,和冯建雄写给林钏屹的手写信。

  只不过,林钏屹将冯建雄的示爱,描述成了性骚扰。

  甚至,冯建雄以不让他保研通过为由,强迫林钏屹和他在一起。

  PPT里的内容,让冯建雄天旋地转。

  因为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甚至恰恰相反。

  如果不是林钏屹对他的示好,主动回应,他怎么可能坚持追求对方。

  如果不是冯建雄给林钏屹主动漏题,并在其他老师面前,对他多次美言。

  林钏屹怎么可能顺利考上研究生?

  PPT里的很多内容,都是无稽之谈。

  冯建雄也很快意识到,如果这PPT传播出去,他面临的,必将是身败名裂。

  而林钏屹制作这PPT的目的,不言而喻。

  应该是为了从冯建雄这里,拿到更多的好处。

  如果冯建雄不从,就将这PPT发出去。

  冯建雄心如死灰, 带着林钏屹的笔记本,约他在大平层见面。

  碰面后!

  冯建雄开门见山,打开文件夹,问林钏屹什么意思。

  林钏屹见秘密暴露,讨好的嘴脸,立刻就消失了。

  换成了冷漠!

  深入骨髓的冷漠!

  冯建雄说,那种冷漠,让他心底发寒。

  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林钏屹的另一面。

  当时!

  林钏屹直接冷笑着摊牌。

  说他上次吵架时说的,根本就不是气话。

  他一开始接近冯建雄,确实是有目的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冯建雄堂堂大学教授,竟然这么容易上钩。

  那PPT,是他之前做的。

  确实是想用它,来威胁冯建雄,获得更多资源。

  但还没做完,就听冯建雄跟他倾诉,他竟然想吃人肝。

  而且是新鲜热乎的人肝。

  林钏屹说,他当时忽然就有了个好主意。

  如果让冯建雄真的杀人取肝,那他不就掌握了冯建雄是杀人犯的秘密?

  到时候,还需要什么破PPT?

  冯建雄还不得对他予取予求?

  有了这个想法后,林钏屹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仿佛看到一条无比光明的康庄大道,在朝自己招手。

  后续,他借自己肝炎,编造了也需要新鲜人肝治疗的偏方。

  一步步推着冯建雄,成为杀人狂。

  说完这些后,林钏屹也懒得再说废话。

  直接威胁冯建雄,给他安排出国的所有事情。

  包括大学、导师、推荐信和资金等等。

  否则的话,他就直接举报,冯建雄是雪夜失踪案的凶手。

  林钏屹当时得意,觉得冯建雄将来只能任自己驱使。

  他提完要求,直接就要离开。

  却没发现,听到他的摊牌,冯建雄直接崩溃。

  比之前,极度渴望人类肝脏时,更加崩溃。

  他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

  不,不是背叛!

  背叛是双方都曾经付出过真心,而一方变心。

  他遇到的是欺骗!

  彻头彻尾的欺骗!

  林钏屹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动过哪怕一丝真心。

  林钏屹对他,只有算计和利用。

  这结论,让冯建雄彻底失去了理智。

  在林钏屹即将离开平层的时候,他用捆扎带勒住了林钏屹的脖子。

  他看着林钏屹脸颊涨红,由奋力挣扎到逐渐绝望。

  看着林钏屹双眼含泪,拍打他的手臂,向他祈求放过。

  但冯建雄当时,满心只剩愤懑。

  最终,林钏屹的挣扎越来越弱,呼吸越来越无力。

  生命从林钏屹体内逐渐流走。

  冯建雄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似乎也随着林钏屹一起离开了。

  那是他这一生,最真挚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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