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

  吕梁山深处,参天古木的枝叶低垂,凝结的水珠不时滴落,砸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催命的更漏。

  赵云盘膝坐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巨岩上,仿佛已与这冰冷的山石融为一体。

  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更冷几分。

  膝上,那三支特制的雕翎箭并排放置,幽蓝的箭簇在微弱的天光下,不再闪烁,反而像是吸尽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潭般的暗蓝。

  他用一块浸透了油脂的软鹿皮,以极高的专注和稳定,最后一次擦拭着箭杆。

  动作缓慢而精确,每一次擦拭,都带走一丝微不可查的尘埃,让箭杆光滑如镜,确保其飞行时不会有丝毫偏斜。

  鹿皮与箭杆摩擦,发出极轻微的“嘶嘶”声。

  他身旁,九名汉子如同九尊石化的雕像,凝固在各自的姿态中。

  “铁手”半跪于地,布满老茧的手指正以令人发指的精密度,用最细的磨石打磨着一把精钢手弩的悬刀(扳机)边缘。

  磨石每一次划过钢铁,都只带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火星,发出细微如蚊蚋的“沙沙”声。

  他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神志都凝聚在那方寸之间的金属上。

  “鹞子”则背靠着一棵古松,闭着眼,双手却在身前空无一物处快速而无声地比划着——那是弩机上弦、瞄准、击发的所有动作流程。

  他的呼吸悠长而微弱,胸膛几乎不见起伏,如同冬眠的毒蛇。

  其他人,或反复按压弓弦测试其韧性,或默数着皮囊中的箭矢,或用指肚感受短刃的锋刃。

  没有交谈,没有眼神交流,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火山爆发前地壳深处涌动的熔岩般的杀意,在无声地弥漫。

  汗味、皮革味、金属的冷腥味、以及那若有若无的脂肪重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死士的味道。

  连林间惯常的虫鸣鸟叫,此刻都彻底消失了,仿佛万物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注定染血的时刻。

  “明日大祭,该送人上路了!”

  鹿皮离手,赵云起身,身后,九人随行。

  “诺!”

  七月十五。

  晋阳城西十里,地官祠。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为肃穆的祠庙增添了几分缥缈的仙气。

  祠前开阔的祭坛早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铺上了崭新的青席。

  巨大的青铜鼎炉中,上好的檀香木已被点燃,青烟袅袅升起,笔直如柱,在无风的清晨空气中缓缓扩散,散发出一种庄重、宁和、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香气。

  这是“信香”,直通上天的媒介。

  身着玄色礼服的祠祝和礼官们,神情肃穆,步履沉稳而轻盈,如同踩着特定的韵律,无声地布置着最后的祭品、整猪、整羊、肥牛头被安放在铺着红绸的漆案上,象征着最高规格的“太牢”。

  各色时鲜瓜果、新收的五谷、以及一坛坛尚未开封的晋阳佳酿,整齐地码放在四周。

  一面面绣着云纹瑞兽的幡幢,在初升的朝阳下静静垂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祭品牺牲的淡淡血腥气以及泥土青草的清新气息,混合成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氛围。偶尔有礼器轻微碰撞的清脆声响,或是祠祝低声吟诵祭文前奏的模糊音节,更衬托出祭坛周围的寂静。

  护卫的甲士们早已在指定位置肃立,如同披着铁甲的松柏,长戟如林,在晨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们眼神警惕,但在这份庄重的氛围下,显得更加凝重。

  一切都已就绪,只待吉时一到,郡守驾临,开启这场沟通天地、抚慰亡魂、祈求赦罪的中元大祭。

  巳时正刻(上午九点)。

  阳光已驱散薄雾,将祭坛照得一片金辉,青烟笔直升腾,更显神圣。礼官高亢悠长的唱礼声划破寂静、

  “巳时正刻到——!恭迎郡守,行——祭——礼——!”

  玄盖轺车在王泽三百精锐的簇拥下,缓缓驶入开阔地,车轮碾过黄土,发出沉闷的辘辘声。

  护卫铁甲铿锵,步伐整齐,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彰显着郡守的威严。

  车帘掀开,身着华贵紫色祭服、头戴耀眼鎏金进贤冠的王泽,在侍从搀扶下,仪态雍容地踏上车梯。他微微昂首,目光扫过肃立的礼官、缭绕的香烟、丰盛的祭品,脸上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矜持和身为上位者主持大祭的庄重。

  紫袍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陈校尉骑在高头大马上,紧贴车驾,锐利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片安静的树林,心中的不安被这庄重的仪式感稍稍压下。

  就在王泽的脚即将踏上地面,侍从躬身准备退开,陈校尉的目光因王泽的动作而稍移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撕裂帛锦般的尖啸,从东侧密林古槐的浓荫中暴射而出!它精准地捕捉到了车夫因等待而微微松懈、脖颈暴露的瞬间!

  “噗嗤!”箭头入肉的闷响清晰可闻!车夫的头颅如同被重锤击中般猛地后仰,鲜血混杂着脑浆瞬间从前额和后脑的贯穿孔中喷溅而出,染红了华丽的玄色车辕!他连一声闷哼都未及发出,便软软栽倒,手中的缰绳无力滑落。

  拉车的骏马受惊,发出一声长嘶,不安地踏动四蹄!

  “有刺客!护驾!!!”

  陈校尉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瞬间打破了祭坛的庄严!

  所有的宁静祥和被彻底撕碎!护卫的阵型猛地一窒,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混乱!前排骑兵的战马受惊扬蹄,中军甲士的盾牌仓促碰撞发出“哐当”巨响,后排的士卒下意识地向前拥挤!

  “咻咻咻——!”

  灌木丛中,数点致命的寒星几乎同时激射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弩箭的威力被放大到极致!

  目标直指王泽车驾旁那四名因车夫暴毙而瞬间失神、盾牌下意识移开的贴身铁卫!两名铁卫面门中箭,惨叫声戛然而止,轰然倒地!

  另外两支弩箭狠狠钉在厚重的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哆哆”声,巨大的冲击力让持盾的甲士手臂发麻!

  “在那边!杀光他们!”陈校尉目眦欲裂,刀锋直指弩箭射来的灌木丛!

  他亲眼看到了人影晃动!数十名重甲步卒如同被激怒的铁犀,发出震天的怒吼,挺起长戟,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灌木碾压过去!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青席,撞翻了祭品!香烟缭绕的祭坛,瞬间变成了冲锋的战场!

  就在所有护卫的注意力、怒火、都被吸引扑向灌木丛,王泽身边最核心的防护圈因铁卫倒下和阵型挤压出现致命空档的刹那——

  “王泽!某家二百一十一口的命你该还了!!!!”

  一声饱含着血海深仇、如同九幽炼狱传来的咆哮,从陈校尉侧后方、那片被认为最不可能发起突袭的密林深处炸响!

  四道身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复仇之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然扑出!为首者,正是赵云!

  他背负强弓,手中一张硬弓早已如满月般拉开!弓弦之上,那支吸收了所有光线的幽蓝毒箭,箭头正死死锁定着车帘掀开后,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在紫袍金冠映衬下无比醒目的脸!

  三人拉弓射箭,以最快的速度倾销着箭囊中的箭矢制造混乱。

  而赵云的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他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白河谷风雪,都凝聚在手中的那支箭上!

  冲刺的惯性、开弓的臂力、瞄准的专注,完美融合!他仿佛不是在射箭,而是在同白河谷所有战死兄弟的英魂一起射出了这一击!

  “嘣——!!!”

  弓弦的爆鸣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那道幽蓝的流光,快得超出了人眼的捕捉极限!它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那些因混乱而显得徒劳的盾牌缝隙。

  带着赵云毕生的武艺与刻骨的仇恨,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贯入了王泽因恐惧而本能大张的口中!

  “呃……咕……”王泽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猛地向后一仰!

  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瞬间袭来的剧痛和麻木!幽蓝的箭头从他后颈带着一蓬血雾透出,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了一下,象征着郡守尊荣的紫袍金冠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的气息,软软地瘫倒在象征着他权力巅峰的轺车之内!

  鲜血,迅速浸透了华丽的紫色祭服,顺着车板缝隙,滴落在祭坛前的黄土之上,与那袅袅的青烟形成了最讽刺的祭奠。

  “大人啊——!!!”陈校尉回头的刹那,正看到那支毒箭透颈而出!他发出了撕心裂肺、如同孤狼丧偶般的惨嚎!那声音充满了绝望、愤怒和无尽的恐惧!

  “杀人者!吕梁贼是也!”

  “撤!”赵云厉喝一声,将强弓往身后一甩,反手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

  “铁手”组的三人在制造完混乱、成功吸引大批护卫后,已按计划弃弩拔刃,结成小三才阵硬抗了扑上来甲士的一波冲击,虽人人带伤,但成功阻滞了敌人片刻,此刻听到号令,立刻散开,头也不回地按预定路线向密林深处狂奔!

  “鹞子”组的三名弩手早已从树上滑下,消失在西侧的林莽中。

  赵云带来的三人也没有丝毫犹豫,在赵云射出致命一箭的同时,已转身按甲线全速撤离!

  赵云断后!他环首刀舞起一片雪亮的刀光,如同旋风般扫向追得最近的几名甲士!

  “铛铛铛!”金铁交鸣,火星四溅!锋利的环首刀精准地格开刺来的长戟,刀锋顺势划过两名甲士的咽喉!鲜血狂喷!他借着反震之力,身形如电,倒射入林!几名护卫射来的箭矢,只钉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面上!

  从车夫毙命到遁走,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息!

  开阔地上,只剩下王泽车驾前汩汩流出的鲜血、陈校尉捂着肩膀踉跄看着主君尸体和混乱现场、茫然无措!

  同一时刻,巳时正刻(上午九点)。

  虑虒县。

  正在紧张施工的新城墙巨大的地基沟壑旁,一处由夯土垒起、青石铺就的简易祭坛肃然而立。

  祭坛背靠初具轮廓的灰白色混凝土矮墙(第一段试验墙),面朝东方初升的朝阳。

  祭坛中央,摆放着象征最高规格的“太牢”。

  祭品丰盛、整猪、整羊、肥牛头,以及各色谷物、时鲜瓜果、新酿的桃源清酒。

  香烟缭绕,庄严肃穆。

  张显身着庄重的玄色深衣,头戴进贤冠,立于主祭之位。

  他身后,左侧是长史韩暨、主簿谷雨、新投效的郭嘉,右侧是荀彧(观礼贵宾)、以及虑虒县衙各曹主要吏员。

  再外围,是黑压压一片自发前来的虑虒百姓,人人神情肃穆,静默无声。

  筑城的囚徒和俘虏也被允许在远处肃立观礼。

  新任司礼官朗声高唱:“吉时已到——!中元祭礼,启——!”

  鼓声三通,低沉雄浑,响彻云霄,仿佛在呼唤天地之灵。

  张显面容肃穆,缓步上前,从侍者手中接过三炷清香,对着东方深深三揖,然后将香郑重插入巨大的青铜鼎炉之中。

  青烟笔直上升,融入湛蓝的天空。

  “维大汉光和六年,岁次癸亥,七月丁未朔,月十有五日辛酉……”张显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响起,诵读着由谷雨草拟、韩暨修改的祭文。

  祭文先颂天地之德,后念生民之艰,再感先祖之佑,最后,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今有虑虒,地僻边荒,屡遭离乱。幸赖皇天庇佑,将士用命,黎庶同心,方得此喘息之机,然,守成不易!白河谷畔,忠魂未远!胡骑刀下,冤魄犹泣!”

  “吾,使匈奴中郎将张显,于此中元之期,地官赦罪之日,谨以清酌庶馐,敢昭告于皇天后土,四方神祇,虑虒阵亡将士、罹难百姓之英灵!”

  张显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悲痛与追思、

  “尔等捐躯赴难,血染疆场,或死于胡虏之手,或殁于宵小之谋!此仇此恨,刻骨铭心!此恩此义,永世不忘!”

  他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声音转为坚定与承诺、

  “今,吾率虑虒军民,立此祭坛,亦立此新城之基!此城,非为一人之荣辱,乃为万民之生聚!

  为死难者之血仇得报!为生者之安居乐业!

  吾在此立誓:凡我虑虒战殁将士,父母妻儿,吾奉养终身!凡虑虒之民,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此城不灭,此誓不休!”

  “魂兮归来!佑我虑虒!魂兮归来!鉴此誓言!”

  张显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空旷的工地和初具雏形的城墙间回荡,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躬身,深深三拜。

  “魂兮归来!佑我虑虒!魂兮归来!鉴此誓言!”

  韩暨、谷雨、郭嘉以及所有吏员、百姓,齐声高呼,声浪如潮,直冲霄汉!许多人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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