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荀彧只带了一名随从几名护卫,乘坐一辆简朴的青篷牛车,踏着刚刚退去铁与火的晋阳道,来到城外一处依山傍水、清幽简朴的草庐前。

  草庐炊烟袅袅,门前地上有几行清晰的鸟兽足迹,显得遗世独立。

  荀彧下车,整理衣冠,神情肃穆恭敬。

  他并未直接叩门,而是走到庐前不远处,对着紧闭的柴扉,深深一揖:“颍川荀彧,冒昧叨扰,特来拜谒王公。”

  片刻,柴扉“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粗布棉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出现在门口,正是王烈。

  他眼神平静,带着一丝审视和疏离:“荀文若?颍川荀氏麒麟儿,名动京洛,何故来访我这山野老叟?”

  荀彧再次躬身:“彧闻王公乃郭林宗先生高足,学究天人,德行高洁,避世于此,泽被乡里。

  彧虽在颍川亦心向往之,今随使君至太原,目睹乱后疮痍百废待兴,尤感教化之重如饥似渴。

  思及王公乃并州士林之望,故不揣冒昧,特来求教。”

  他姿态放得极低,以“求教”而非“征辟”开场。

  “唉、寒舍简陋,请进吧。”

  王烈叹息一声让荀彧入内。

  草庐内陈设极简,唯书卷满架。

  荀彧落座,并未寒暄客套,而是直接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卷简牍。

  “王公请看,此乃近日郡府统计,王氏倒台后,晋阳乃至太原郡内,县学、乡塾十停其九,士子惶惑,典籍散佚。

  更有甚者,乡野愚民,或因生计艰难,或因久受王氏蒙蔽,竟有毁弃先师木主、焚烧经书取暖之事发生!”

  荀彧语气沉痛,目光灼灼地看着王烈。

  “彧每思及此,痛心疾首!教化乃立国之本人心之基,并州边陲胡汉杂处,若文教不兴礼乐崩坏,则人心离散,何以固本?何以御虏?长此以往,恐非仅一郡之祸,实乃北疆之大患!”

  王烈接过简牍,沉默翻阅,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深深的忧虑和痛惜。

  他一生致力于教化,最不忍见的就是文脉断绝、斯文扫地。

  荀彧见其动容,继续道:“使君张显,虽出身行伍也深知文教之重,其诛王氏,非为私利,实因王氏通敌卖国、祸乱地方、阻塞贤路,已至人神共愤、边关危殆之地步!

  使君常言:‘欲安并州,必先安民心,欲安民心,必先兴教化。’

  故入主晋阳伊始,便决意重建文教体系,然苦无大德主持其事,深恐举措失当,贻害无穷。”

  “使君久慕王公清名,知公乃林宗先生衣钵传人,德才足以服众。

  故命彧持其亲笔信与朝廷荐表,恳请王公出山,掌太原郡教化之事,为郡丞主理文教表率群伦。”

  荀彧郑重地将张显的亲笔信和那份言辞恳切、为其请加“光禄大夫”荣衔的荐表副本双手奉上。

  “使君有言:‘郡丞之位虚席以待,王公若允凡教化之策,郡府必倾力支持,绝无掣肘。

  唯愿王公以并州百万生民、万千学子为念,重燃晋阳文脉之火!’”

  荀彧声情并茂,垂首将信与荐表奉上。

  王烈看完信和荐表,长叹一声:“文若心意,老夫已知,张使君除暴安良整顿吏治,老夫亦有所闻。

  然老夫年迈,避世已久恐不堪驱策,且朝堂纷扰,非清净之地。”

  荀彧立刻道:“王公明鉴,使君深知公志在教化,无意宦海浮沉,故荐表之中,特请加‘光禄大夫’荣衔。此衔清贵,无具体职司,唯表朝廷敬重之意。

  王公出任郡丞,主理教化,实为并州一地之事,远离洛阳纷争,使君承诺,郡府之内,凡涉文教,王公一言可决,使君及郡府上下,必竭力配合,绝不干涉。

  王公只需坐镇晋阳提纲挈领,制定章程督导施行,具体庶务自有属吏奔走。”

  荀彧最后深深一揖。

  “彧亦知强人所难,然并州文教已至存亡绝续之秋,非王公之大德大才,不足以挽此狂澜!

  万望王公念及郭林宗先生‘以天下为己任’之教诲,念及并州学子渴盼明师之殷切,念及此地方离水火、亟待教化滋养之黎庶……三思!”

  王烈怔怔地望着窗外清朗的天空,又看看手中沉甸甸的荐表和张显的亲笔信,再回想荀彧描述的乱象与蓝图,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沧桑,却又无比坚定:“文若请回吧,转告张使君,老朽……愿为并州文教,尽此残年余力。”

  “王公大义!”

  拜别王烈,荀彧又马不停蹄的返回到了晋阳。

  城内略显破旧的县学馆舍,此时并非授课时间,馆舍内有些冷清,荀彧在仆役通报后,被引入一间堆满简牍、陈设简朴的书房。

  陈纪(字元方)正在伏案整理残破的典籍,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的清正和一丝被现实压抑的郁气。

  见到荀彧,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复杂。

  荀彧拱手,笑容温润:“元方兄,颍川一别,久违了,文若冒昧来访。”

  陈纪还礼,语气平淡中带着疏离:“文若贤弟,今为张使君臂膀,日理万机,何暇来此陋室?”

  话语中隐含对荀彧“投效武夫”的不解甚至一丝轻视。

  荀彧不以为意,环顾四周,看着散落的典籍和破败的墙壁,叹息道。

  “元方兄乃陈太丘公嗣子,家学渊源才器宏深,竟屈居于此县学博士之位,整日与这断简残篇、漏风屋宇为伴,彧观此景,实为兄不平,更为这晋阳学子惋惜!”

  荀彧神色转为严肃:“元方兄可知,此间县学,乃至整个太原郡学,昔日经费几何?皆被王氏及其爪牙中饱私囊!学子膏火、修葺之资、束脩之礼,十之七八入了私囊!

  更有甚者,王氏子弟及其附庸,不学无术者,却能占据学额,挤占寒门学子进身之阶!此非兄一人之困,乃并州文教之痼疾,士林之耻!”

  “张使君诛除王氏,查抄其产已明令将部分逆产划拨郡县学,专供修缮馆舍、购置典籍、资助贫寒学子之用!”

  陈纪眼神微动,但仍保持克制:“张使君行事果决,令人钦佩。然整顿吏治整饬学务,非一日之功,恐非一介武夫所能深谙。”

  荀彧等的就是这句!他立刻正色道:“元方兄此言差矣!张使君虽出身军旅,然深知吏治清明、文教昌盛乃地方长治久安之基!

  故甫定晋阳,便设‘司法曹’以正法纪,更欲求大才以整肃学务清理积弊拔擢真才!”

  荀彧直视陈纪,目光锐利:“元方兄家学深厚,明察秋毫,更曾在地方历练,深知其中积弊。”

  荀彧拿出张显的亲笔信和那份举荐他为“太原郡功曹从事”的奏章副本。

  “使君深知元方兄之才,更敬重陈太丘公‘梁上君子’之风!故特命彧持此信与荐表前来。

  使君言:‘功曹一职,掌郡吏选举、功过考课,乃郡府之纲纪所在!非陈元方之清正刚直明察秋毫不能任!’

  使君欲以功曹从事之重责相托,整顿吏治,清理学田积弊,重建选士之制!使寒门有路,贪渎无处藏身!”

  荀彧语气激昂:“元方兄!昔日太丘公于乡里,尚能导人向善,使‘梁上君子’自惭而退。

  今并州糜烂吏治败坏,学务荒废,正需兄承继父志,执掌纲纪,为并州生民涤荡污浊,开一清平世界!兄乃名门之后,身负天下之望,岂能坐视沉沦,独善其身于此陋室?”

  荀彧最后放低声音,带着一丝恳切:“彧不才,亦知晓空谈误国。张使君定并州太平之志,有除暴安良之勇,更难得有整饬吏治、振兴文教之心!此等明主,此等良机,元方兄,岂可轻弃?颍川子弟,当为天下先!”

  陈纪紧握着那份荐表,指节发白,荀彧的话如同重锤,敲打在他心头。

  父亲的清名、自身的抱负、眼前破败的学馆、王氏倒台后的巨大权力真空和改革契机……种种思绪激烈碰撞。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份压抑的郁气已被一种锐利和决然取代,他对着荀彧,也是对着虚空,斩钉截铁地说道:“好!荀文若,你赢了!这功曹纪应了!”

  得到陈纪的准确答复,荀彧内心这才稍缓了几口气。

  他拱手作揖:“元方兄大义!”

  晋阳太守府的书房内,张显一席白袍,伏在宽大的紫檀木案几后,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烛光摇曳,在他疲惫却锐利的眼眸深处投下跳动的光影,也照亮了案头堆积如山的文牍。

  手指划过一份摊开的竹简,上面是虑虒韩暨送来的急报,甲虒营军铁坊全力运转,得新甲五百套,新制环首刀千柄、长矛头千余已入库,然采掘铁矿人手不足,现生铁储备告急,需速调拨。

  他提笔蘸墨,在简旁空白处批下“速调王氏抄没之生铁料千石,着韩暨亲验接收”。

  字迹刚劲,力透简背。

  刚搁下笔,又拿起另一卷。

  这是谷雨所设密谍送回的密报,关于太原一众豪强的动向。

  “阳曲张裕闭门谢客,然其心腹管家频繁出入城西酒肆,与祁县、榆次数家粮商密会,疑串联抗税,或囤粮居奇。”张显的指尖在“囤粮居奇”四个字上重重一敲,发出笃的一声轻响,眼神骤然转冷。

  “主公。”

  荀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风尘仆仆,却又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

  张显抬头,看到荀彧掀帘而入,脸上虽带着奔波后的倦色,但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中,却闪烁着成功的光彩。

  “文若回来了?辛苦。”张显放下手中的竹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探询:“如何?”

  荀彧走到案前,深深一揖,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意:“幸不辱命!王公与元方兄,皆已应允出山!”

  “哦?”张显眼中闪过一抹舒心,他起身拉住荀彧的手臂鼓舞。

  “好!文若当居首功!”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王烈德高望重,足以安定并州士林之心,陈纪名门之后,才干卓著,正是整顿吏治的得力臂膀。

  这两人出山,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这千头万绪的乱局之中。

  欣喜之色在张显脸上清晰地浮现,他松开拉住的手臂忍不住在案前踱了两步。

  荀彧看着主公难得的情绪外露,心中也颇为欣喜。

  然而,这份欣喜并未持续太久,张显的脚步缓缓停下,眼中的光芒渐渐沉淀,重新被一种更深沉的思虑所取代。

  他走回案后,手指轻轻拂过那堆积如山的文牍,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色里。

  “文若啊。”张显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

  “虽王公、陈元方出山,解我燃眉之急安士林之心,此乃大善,然则……”

  他顿了顿,手指在案上那份记载密报的竹简上点了点。

  “此等名士大贤,终究是借他山之石,其心志高洁其才学广博,然其根基在清望在门第在士林之誉。

  他们可为我稳定局面,整顿吏治,却终究……”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烛火,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并州之困,根在积弊百年,欲真正改变,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倚靠一二名士便能彻底扭转,我需要的是开启民智、从底层培养真正信得过且有实干的干才!”

  他知晓请王烈陈纪二人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堵住因王氏倾倒而沸沸扬扬的悠悠之口。

  他的根不在东汉士林,而在广袤萍野之中的百姓身上。

  现在借着王陈二人的声望暂时平衡了洛阳那边的士人获得了一些喘息之机,虽然不知晓能持续多久,但已然是足够了。

  因为还有八九月,一场更大的风波就能将那所谓的百年豪族覆灭的动荡彻底抵消。

  这段时间里便暂时稳着这二人吧,待时局一乱再逐渐收回权柄!

  他看向荀彧,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位王佐之才的倚重和感慨:“今日能得王公元方之才,全赖文若三寸不烂之舌,洞悉人心!某欲表你为晋阳令不知可否?”

  荀彧连忙躬身:“主公谬赞,彧不过尽己所能,因势利导,王公、元方兄本就有济世安民之志,只是困于时局,现下主公除暴安良锐意革新,这才方是他们愿意出山的根本。”

  “这晋阳令.”说实在的荀彧有点动心。

  张显摆摆手,示意荀彧不必过谦:“那便这么定了。”

  在原本的历史中调度曹魏诸事都能做到游刃有余,一个小小的太原张显相信荀彧定然是能够治理通顺。

  他重新坐回案后,手指敲击着那份密报,眼神重新变得冷静。

  “囤积粮秣.”

  “想发动乱之财是吧.”

  “司法曹悬于并州头顶的第一刀就从你们开始好了!”

  “传赵石!”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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