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曹衙署内,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如同疾雨。

  十余名书吏伏案疾书,核对着一摞摞厚厚的户籍,田亩,赋税简牍。

  空气有些沉闷,但无人懈怠。

  户曹掾史王向端坐主位,眉头紧锁,正仔细审阅着一份份来自各县的垦荒申请。

  忙的手脚不停。

  而在这一片忙碌中,一群明显看着就拥有清澈眼神的年轻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局促一旁,无人打理,好些个面色已经有些涨红了。

  “赵迁!”

  王向处理完一份申请忽然喊了一声。

  “属下在!”一名年轻干练的书佐应声上前。

  “前些日子昭余泽七屯的田亩变动册子呢?”

  “在乙区二十二格,不是点完了吗?”

  书佐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王向朝那帮洛阳学子看了看。

  “真活给他们干我不放心,给他们比对前后的册子,让他们校对完成。”

  “哦,明白了。”

  赵迁反应过来,走到一众学子前招呼道。

  “都跟我走,有些田亩核对的差事,都打起精神来啊,要是错一处,我可不会手软的!这些变动关乎春播授田,要是耽误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赵迁的声音没有丝毫客气。

  阮瑀等人自是连忙跟上,被陈郡丞带到户曹都有两刻钟了,一直都被晾在这里。

  二十几人被带到了一处比较空的房间,赵迁带人搬来了几个箱子,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纸质的册子。

  “就是这些了,你们要将里面每一户分田的前后亩记进行对比,查验哪家的实授田是多了还是少了。”

  “阮瑀,是这个名字对吧。”

  赵迁看向学子之中。

  被点到名的阮瑀立即起身拱手:“学生在。”

  “这些人都交给你负责了,三天,我们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要是没有完成,那你们在户曹的考校就得负分!”

  “这”

  阮瑀一脸的为难,他跟这些太学学子是真没有太多的交情,之前在郡守府被推出来也只是因为他是蔡邕的学生而被推举出来代表而已。

  真要他负责这些人,他也没这个经验啊。

  “有问题?”

  赵迁看向阮瑀。

  后者立即反应,并州重实干而不重虚名,要是他现在就拒绝不说考校的分数如何,光是这临阵脱逃的印象恐怕就要被并州官吏小觑几分。

  他连忙拱手:“没有问题,只是这些是不是太多了?”

  箱子里装的可都是纸质册子而非竹简,洛阳有纸,虽然并不普及,但洛阳学子们也不算陌生。

  “多?”

  赵迁愣了一下,随即他直言道:“户曹一个班组只有十一人,同等数量的册子只需要一天半的时间就能核对完成。”

  “我给了你们一倍的时间,是因为你们还没有经验,也没有磨合,三天,最多只有三天时间,完不成,就扣分,没有商量的余地!”

  一众太学生有些惊讶的看向赵迁,户曹一班十一人只用了一天半吗?

  一股胜负欲涌上心头。

  他们齐齐起身拱手道:“我等领命!”

  都是太学生,难道还比不过一帮吏员吗?!

  阮瑀见太学生们昂扬起了斗志,也拱手沉声道:“领命!”

  “嗯,这还差不多嘛。”

  赵迁有些欣赏的看了一众学子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后面的一段时间,太学学子们轮番在各曹之间进行实习。

  户曹的活虽然让他们苦熬了两个晚上挑灯夜战但也好在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工作。

  户曹掾史王向给出了【甲下】的评价。

  仓曹,巨大的库房里弥漫着谷物和陈年木料的味道。

  学子们每日做的就是称重,验成色,有无霉变虫蛀!然后记录在档!

  他们略显笨拙地扛起沉重的粮袋,在秤杆前手忙脚乱,灰尘呛得他们咳嗽连连。

  汗水浸透了儒衫,腰酸背痛。

  如果说户曹的工作跟文人还沾点边的话,那仓曹的活就真的是体力活了。

  尽管在仓曹吏员的眼中这些活跟体力活根本沾不上边,但仍旧是给学子们累得怀疑了人生。

  很多人都开始怀疑来并州真的能实现心中的抱负吗?

  但当看着前来送粮入库的百姓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以及对他们的善意时,他们觉得心中想要实现的抱负好像就是这样的。

  仓曹一天的工作结束,没有什么官职之分,所有吏员力工都是坐在同一间食堂里吃着同一种的食物。

  别的先不说,并州官吏的伙食确实不错。

  那个叫什么炒菜的菜系吃的是满口留香。

  比起户曹,仓曹的油水明显也多了许多,晌午时甚至还能看到整块的肉。

  这倒是也让洛阳学子们苦中有乐一番了。

  仓曹的工作也同样进行了几天而已。

  后面,他们又在各个不同的司曹之中见习。

  进了田曹,他们被分配到昭余泽北屯,跟着屯田吏和石大牛学习。

  田曹的吏员丢给他们几把锄头然后安排工作任务,下田。

  四月的田埂下,水渠里是冰冷的淤泥。

  学子们挽起裤腿,脱下儒衫,赤脚踏入刺骨的泥水中。

  腐殖质和淤泥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沉重的锄头挥舞起来远不如笔杆轻松,没几下就腰酸背痛,手上磨出了水泡。

  淤泥粘稠,清理起来异常费力。

  看着旁边流民出身的青壮熟练而迅速地清理着,看着石大牛卷着裤腿,给他们示范,甚至讲解着如何利用沟渠走势省力,学子们的脸上火辣辣的。

  所谓的民本,原来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需要弯下腰,踩进这冰冷的泥泞里,才能真正触摸的到。

  在集曹,他们跟着吏员巡查市场,处理纠纷。

  面对商贾狡黠的辩解,小贩的哭诉,缺斤短两的伎俩,他们学到的不仅是律法条文,更是察言观色,抽丝剥茧的实务技巧。

  在药局,他们目睹了医工如何用最简陋的器械处理流民溃烂的伤口,如何安抚病痛中的孩童,也第一次直面了底层百姓最真实的病痛与坚韧。

  在法曹值堂,他们旁听田亩纠纷,债务诉讼,看着吏员如何不卑不亢地应对豪强管家的威逼利诱,如何耐心细致地为老农主持公道,明白了公正二字在具体案件中的千钧之重。

  每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简陋的集体宿处,他们还要在油灯下,忍着困倦和手上的酸痛,撰写当日的见习日志。

  记录所见所闻,反思所学所感。

  陈纪时不时的会不定期过来抽查,然后带回给荀彧翻看。

  有时荀彧也会亲自在部分日志上批下简短的评语。

  “只见流程,未见民情”

  “空发议论,未提解法”

  “观察细致,然未究其因”

  而就在洛阳学子们被考校以及评语劳累时,并北的风也变得格外的冷厉。

  云中郡腹地,白水河畔。

  五月的草原本该是碧草连天,牧歌悠扬的季节。

  然而此刻,这片丰美的河谷却化作了修罗屠场。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火光焦糊和粪便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压过了青草的芬芳。

  乌鸦成群地在低空盘旋,发出不祥的聒噪。

  河谷两岸,两支庞大的骑兵军势如同荒野中厮杀的兽群,在尸山血海中喘息,对峙,直至一方彻底倒下。

  左侧,是宇文部的旗帜,虽依旧飘扬,却显得残破而沉重。

  战马疲惫地打着响鼻,骑士们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仇恨。

  他们的人数,比起决战前已锐减近半,阵型也显得有些松散。

  右侧,拓跋部的王旗那面巨大的雄鹰纛旗,已然倾覆,被践踏在泥泞的血污之中。

  拓跋部的阵线更是凄惨,尸骸枕藉,断矛残旗遍地。

  残余的骑兵被分割包围在几处狭小的区域内,如同困兽,仍在绝望地挥舞着弯刀。

  阵前,一具无头的尸体穿着华丽的镶金皮甲,倒毙在一匹同样被射成刺猬的黑色骏马旁。

  那是拓跋索契最勇猛的儿子,拓跋西乌。

  他亲自率领的王庭精骑,在决战的关键时刻发起了决死冲锋,一度撕裂了宇文部的防线,却最终倒在了宇文部埋伏的强弓和随后掩杀上来的轻骑刀锋之下。

  宇文莫隗,这位宇文部的大酋,端坐在一匹同样疲惫不堪的高头大马上。

  他年约四旬,面容粗犷,颧骨高耸,一道新鲜的刀疤从肩胛斜划至小臂,皮肉外翻,添了几分狰狞。

  他手中的弯刀已经卷刃,身上的皮甲布满刀痕箭孔。

  他死死盯着河谷中央那片最惨烈的战场,那里,拓跋索契的王帐亲卫队刚刚被他的儿子宇文普率领的最后预备队彻底淹没。

  拓跋索契那花白的头颅,此刻正被宇文普用长矛高高挑起,在残阳如血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嗬…嗬…嗬…哈哈.”宇文莫隗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跟笑声。

  赢了!他宇文部赢了这场惨烈到极致的大决战!拓跋部的主力精锐几乎被全歼,大酋拓跋索契授首,其子拓跋西乌战死,王庭被踏破!他可以携胜而.

  但,这胜利的滋味,代价也是极大。

  看看他身边吧!出征时的一万控弦之士,如今还能站着的,不足五千!

  为了这场胜利,宇文部流干了血!

  而这一切,皆是为了最终的目的。

  投降!

  是的,他从汉人的兵马进入云中以后就已经决定好要投降了。

  两年时间里,并北草原已经被彻底洗牌,东面被强阴掌控,囊括范围极大。

  西面也在去年被汉军推至五原郡,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如今执掌并州的那位前将军不是寻常的汉将。

  并州被收复是迟早的事情。

  原本,他大可以在汉军一进入云中时就举族投降,听从那什么归化放牧令所辖,但他才四十岁啊,正值当打的年纪。

  就这样的投降,他不甘心。

  但面对并州的精锐,他也知晓绝无胜算。

  所以,他下了一个外人可能无法理解的决定。

  挟胜而降!

  以战功,换取在那位将军手底下任职的机会!

  想到这,宇文莫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西面那片起伏的丘陵,那里,如同幽灵般影影绰绰的白色身影始终未曾远离。

  游弈军!汉人的白甲杀神!

  决战伊始,他们就如同最狡猾的鬣狗,在外围游弋。

  当拓跋西乌的铁骑发起冲锋时,他们的箭雨曾恰到好处地迟滞了拓跋部左翼的包抄。

  那个让拓跋索契认为是他提前埋伏好的强弓队伍,其实就是汉人的游弈军。

  当宇文部陷入苦战,阵线动摇时,他们又偶然地袭击了拓跋部一支试图迂回的偏师。

  今天的这场战争,完全是在对方的主导下完成的。

  一股寒意,从宇文莫隗的脊椎升起,同时一股庆幸也油然而生。

  这支汉人骑兵…实在是太可怕了!

  “父亲!”

  宇文普策马奔回,年轻的脸上混合着胜利的狂喜和亢奋,他将拓跋索契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献上。

  “拓跋老狗的首级!”

  宇文莫隗看着儿子,又看了看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眼神复杂。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收拢部众,救治伤员!收敛战死者…尤其是我们宇文部的勇士!至于拓跋部的…全部杀掉!筑.筑.京观!面向.阴山”

  他要表明态度,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候!

  宇文普有些疑惑,但也忠实的去完成自己的父亲的命令。

  就在宇文部开始打扫战场,筑造京观之时。

  战场西面,一支规模不大却气势惊人的骑兵悄然出现。

  为首者,身披玄色步人甲,外罩墨色狼裘大氅,坐下墨影神骏异常,自然就是张显!

  他并未拉下面甲,面容沉静如深潭。

  身后,赵云,张辽两员大将左右拱卫,再后是五百名最精锐的游弈军白甲精骑,以及吕布率领的三百名作为突击力量的狼骑!

  他们如同螳螂捕蝉后的黄雀抵达了白水河战场。

  当那血腥的河谷映入眼帘时。

  吕布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嗜血的兴奋。

  张显勒住墨影,立马于一处高坡,俯瞰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他的目光,直接穿透混乱的战场,锁定在宇文部旗帜之下,那个正在被包扎的魁梧身影,宇文莫隗。

  仿佛心有所感,宇文莫隗猛地抬头,望向了高坡。

  当看到那面迎风招展的独角黑虎大纛和旗下那道玄甲身影时,他浑身剧震!来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身边的儿子宇文普和心腹将领低吼道。

  “都跟我来!记住!按我之前吩咐的行事!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宇文莫隗一马当先,带着数十名心腹将领和亲卫,脱离混乱的战场,向着张显所在的高坡策马奔来。

  他们在距离坡底百余步处停下,宇文莫隗翻身下马,将手中卷刃的弯刀重重插在地上,然后,率领宇文部众将领对着高坡上的张显,轰然跪倒!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浸染着鲜血的草地上,用尽全身力气。

  “罪奴宇文莫隗!率宇文部残众,拜见天朝前将军,晋乡侯张公!拓跋部不识天威,抗拒王师,罪该万死!宇文部全力讨伐,而今愿举族归降!从此效忠将军,永为汉家藩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求将军…开恩纳降!”

  他身后的宇文普等人也是一个个的跪倒在地叩首乞降。

  整个喧嚣的战场,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宇文部的战士停下了手中的屠刀,惊愕地看着他们的大酋向汉人将军屈膝跪拜。

  拓跋部的残余俘虏忘记了哭泣,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唯有乌鸦的聒噪和伤者的呻吟,还在提醒着这里刚刚发生的惨烈。

  高坡之上,吕布眼中凶光闪烁,手按上了刀柄。

  赵云,张辽则神色凝重,警惕地注视着下方。

  张显端坐马上,俯视着跪伏在地的宇文莫隗,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动容,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沉默了片刻,那寂静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压得宇文莫隗喘不过气来。

  终于,张显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宇文莫隗和一众将领耳中。

  “宇文莫隗,你倒是有个好脑子。”

  宇文莫隗浑身一颤。

  他…他知道?!

  张显的目光如剑,刺入了宇文莫隗的眼底。

  “最开始避我锋锐,能忍草场焚毁之痛,众部族怨怼,只为蓄力于此战,你知晓你部实力稍弱,我会让人暗中帮你。

  你好借助我之手,大败拓跋部,再携大胜之势与拓跋索契之首级,归降于我…以此功勋,搏一个进身之阶,宇文大酋,好深的算计,好大的魄力!”

  宇文莫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谋划,竟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在张显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如同赤身裸体,无所遁形。

  “罪奴…罪奴…”他匍匐在地,声音颤抖,再也说不出辩解之词。

  张显却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不过,成大事者,当有如此心性,你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不敢行,不惜以全族为注,豪赌这一线生机…此等心性手段,倒让本侯…可以高看你一眼。”

  宇文莫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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