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二楼,暖黄的灯光映照在书房内沙发区。

  段闻笙疾步走到书房门口,缓了缓湍急的身影,看到父亲背靠落地窗,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根雪茄。

  “爸!到底是什么事?”

  他迈步走进书房,房里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通透、清冽,还带着一丝蜜香和柑橘薄荷的气味。

  雪茄的烟草味裹着这道清清淡淡的气息弥漫在书房。

  段绥礼抬眸,下颌微微朝他抬了一下,“茶几上的纸袋,你自己打开吧。”

  刚好落座的男子这才注意到,茶几上摆着一份牛皮纸袋。

  段闻笙怔了一瞬。

  从老爸的脸上似乎瞧出了一抹格外凝重的意味,他伸手拿起略沉的纸袋,一圈一圈打开线圈,朝里面看了一眼,全是文件。

  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进去,拿出一沓文件,最上面是一张相片。

  ‘哗啦’一下掉落在地板上。

  段闻笙垂眼盯着地板上的相片,是一个女子模糊的轮廓。

  他伸手拾起相片,视线在看清相片上的女子面容的霎那,气息凝固。

  这是方盈的照片。

  “爸!你从哪里弄到的相片?”段闻笙突然意识到,老父亲竟然趁他出国的这段时期,不动声色的调查了他几年前的私事。

  正如哥哥所说,的确是他的私事。

  但是老爸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调查他已经翻篇的事故?!

  他沉静面容看向老爸,父亲背靠窗边,逆光中,眼眸漆黑一片,看不见一点情绪。

  段闻笙隐忍的抿了抿唇。

  父子俩静静地僵持了一瞬,段闻笙又取出里面的文件,不出他所料,几份文件全都是有关那张相片的主人的各种履历。

  最后一份,却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爸,怎么会有亲子鉴定?!”段闻笙倏然间睁大了眼睛,一向冷静沉稳的面容,在看清报告上对比双方的名字,血液彻底被冻住。

  书房内,气氛僵凝。

  “这个叫方盈的女子,她给你生了一个孩子,”段绥礼的声音终于从喉间逸出,顿了顿,他看着儿子震撼到失语的样子,心里既痛又担心,“如今,孩子活生生的已经存在了,接下来,该你自己处理你们之间的感情。”

  段闻笙面容冷硬,心神巨震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闭了闭眼,神情痛苦,“我不会娶她,即使她给我生了一个孩子。”

  “你都还没见到现在的她,又怎么能轻易下这种结论?”段绥礼无可挑剔的俊颜上,此刻阴沉得好似随时都会有暴风雨来袭,让人不寒而栗,“既然不想娶她,早做什么去了?!”

  “爸,”段闻笙痛苦的捏着眉心,“她只不过是趁我感情空虚的时候,接近我,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男女感情,有的只是各取所需。”

  当即,段闻笙便是以为,当年方盈极力接近他,是为了为他生下孩子,继而达到嫁进段家的终极目的。

  所以,现在她觉得是时候把孩子送回段家了。

  “感情空虚?”段绥礼森寒眸光一顿,“你在与她交往之前,还有其他恋人?”

  段闻笙没有回答,陡然的将手中的文件放回牛皮纸袋。

  沉默中,段绥礼厉声道:“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没走出以往的恋情?”

  当父亲的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是如此的离奇,他以为,儿子与林方盈便是悄悄谈了一场恋爱。

  此刻追究起来才得知,完全不是一场恋爱,而是一场预谋?

  “她和你分手后,嫁去港岛…”

  两分钟后,段闻笙脸上的震惊比之前还要深沉。

  半晌后,他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和哥哥聊天时,骁臣哥哥无意间问他,『那个女患者是不是叫林方盈』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段闻笙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荒唐可笑,难以接受这种人生的巨大转变。

  直接站起身要出去。

  “你去哪?!”段绥礼一声低吼。

  父子俩从没有这般大动干戈,闹到今天这种局面的却是因为一个女人。

  “你给我坐下,好好给我说清楚!”在面对儿子的婚姻大事方面,段绥礼也难免会情绪失控,“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正常谈恋爱,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教育,难道你是一点都没听见去?”

  段闻笙站在沙发旁,回头,无奈的扯唇。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都三十好几的男人了,你以为我没有心动过吗?但是你们却没有支持我,现在反过来教训我?!”

  “我从来没听说过你跟哪个女孩子谈恋爱,怎么支持你?”段绥礼眯起精锐眼眸,脑中思索数秒,“你给我说清楚,以前是不是跟段家熟识的姑娘谈过?”

  “别问了,”段闻笙缓缓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声音暗沉,“事情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重提旧事,也不会出现奇迹。”

  段绥礼真是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不孝子打醒,他怔怔地看着儿子好一阵。

  心头怒气无处发泄,抓起手机给外甥打电话,“骁臣,你过来。”

  接到舅舅电话,祁骁臣心下暗叫不妙,猜到父子俩准是谈崩了,火速赶赴‘战场’。

  他挺拔的身影走进书房,在段闻笙旁边坐下,睇了一眼茶几上的牛皮纸袋,纸袋是打开的,文件散落在袋子口。

  他抿唇,似笑非笑:“这里面的文件,闻笙都看过了?”

  “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了!刚才,他告诉我,他和林方盈之间并不是正常的男女关系…”段绥礼狠盯儿子一眼,那森冷眼神,像是要将他盯穿一样。

  听完舅舅的转述,祁骁臣脸上的微笑,僵硬了!

  “不算正常的男女之间交往?”祁骁臣大吃一惊,闹了半天,林方盈并不是闻笙所爱?

  他一脸惊诧,扭头看着低头垂眸的弟弟,“若是闻笙没有撒谎骗我们,那么我几乎可以说得通,这几年,为什么林方盈始终都不肯说出她与闻笙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由此前因,祁骁臣脑海中已然出现了这出闹剧的结局。

  他在段家长大,与弟弟段闻笙亲如手足,彼此非常了解对方的脾性,他们是不可能娶一个不爱的女子为妻。

  可是林方盈已经养育了段家的血脉,小孩已经出生,且已经回到段家生活。

  以段家的家规,绝对不可能让孩子再跟随母亲生活。

  但是这又剥夺了林方盈身为母亲的权益。

  这事,棘手了。

  三个男人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祁骁臣摩挲着下巴思索后,正欲开口,却听到舅舅痛心问道:

  “我第一次觉得段闻笙可笑!他还说,以前谈过恋爱,骁臣你知道这事么?他以前跟谁家姑娘谈过感情?”

  祁骁臣当即神情一愕,“闻笙跟谁家姑娘谈过?这事我都从来没听说过啊。”

  “你们别再刨根问底了!我说过,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翻我埋在心里的痛,好么?”段闻笙低吼。

  段绥礼眉心一蹙,盯着儿子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这不孝子,真是挑战他的底线!

  “你埋怨我不支持你,现在让你告诉我们,你却不说了?”

  祁骁臣毕竟是省厅一把手,对于破案这种事极其拿手。

  他换了个方式,“闻笙,这儿没别人,你就当一家人谈心。放松点,我想,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僵持不下,只要告诉我们,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人家已经交往了新的男朋友,你觉得会有什么转机?”段闻笙眼神冷冷的看着哥哥,痛苦的扶额。

  “你以前谈过的姑娘又有新男友?我冒昧问一下,你们十几岁谈的,还是二十几岁?舅妈知道这事吗?”

  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段绥礼。

  他猛然反应过来,儿子谈恋爱的事情,孩子妈必定知情!

  否则刚才为什么他会那般愤怒而又无助的说,大人不支持他?

  段绥礼抓起手机,当即便给老婆打电话。

  郁凌霜以为老公想她了,接起电话,便是娇声道:“礼礼…”

  “嗯,问你个事情,你老实告诉我。”段绥礼并没有心情和老婆谈情说爱,一句话打断她的笑声,“以前,段闻笙还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跟迤西谁家姑娘谈过恋爱?”

  “你问这个做什么?闻笙今天刚回国,你是不是在给他安排相亲对象?”

  “别问其他的,先回答我的问题。儿子以前跟谁家姑娘谈过,你是不是知道,却没有告诉过我?”段绥礼口吻强势,一点都没有平常与妻子之间的温情脉脉。

  郁凌霜吞噎了下,望着视频电话中男人森寒面容,久久发不出声音。

  “想不起来了还是你也不知道?算了!我问其他人——”等不到老婆的回答,段绥礼率先开口。

  正欲挂视频电话,却听到郁凌霜忐忑问:“闻笙的事情我哪里晓得?也就他小时候跟韩菁菁谈恋爱被我撞见…”

  顿然间,书房内正在安静等候答案的两个男人面容比之前还要震惊。

  祁骁臣心底的疑惑变成了惊讶。

  还没开口说话,看着舅舅直接挂断了电话。

  “你跟韩菁菁谈过恋爱?!”段绥礼蹭的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弹起,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是不是老婆在瞎说,“她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最隐秘的心事被揭穿,段闻笙感觉自己就像被家人撕开了胸口,痛苦地用手掌捂住双眼,嘶声道:“求你别问了。”

  “紫如肯定知道这件事!”段绥礼身躯重重的坐下。

  祁骁臣搂住弟弟颤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段闻笙沉声说:

  “当年我妈指着人家教训她们,骂她们,说老的惦记段家男人,小的也惦记段家男人,还要把这件事告诉韩兵团,否则闹到军区,让所有人都知道韩家女人的德行…,还让她们滚出迤西,你叫我怎么办?”

  段绥礼头顶的气压越来越低,犹如酝酿着一团黑色暴风雨。

  一抹浓重的震撼,逐渐在心底扩散。

  “我就纳闷了,我妈口口声声说段家与韩家不结亲,为什么段烟绯姐姐能嫁进韩家?!”

  祁骁臣也没料到事情竟是如此令人瞠目结舌。

  他轻拍着弟弟肩膀,“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行了,不说这个。”

  “这么大的事情,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段绥礼难以想象,这件事在他并不知情的时候悄悄发生过。

  他不敢想象,紫如当时会是怎样的寒心。

  她这半生都在帮助段家,开疆拓土,可以说,段家能有如今的财力和家业,她有一半的功劳。

  若是没有她的每一步商业策略和眼光,段家不会达到如今的高度。

  段绥礼幽深的目光,投向斜对面,明明灭灭。

  他凝视许久,忽然开口:“你们后来是不是还保持联系,还在以男女朋友交往?”

  回答他这个老父亲的却是沉默无言。

  段绥礼差不多也弄清楚了儿子曾经的恋情,他重新拿起雪茄,吸了一口,“我接管段家之后,你爷爷就经常提醒我,段家是百年大家族,当家人要有威严,家里不能女人当家决定大事。”

  “所以我一直压着段家女眷,不允许他们参与家族重大事情!就怕她们误事,得罪了别人还不自知。”

  却没有想过,他那一向不问家族事务的老婆,居然在背后干出了这等有损段家人颜面的恶劣之事。

  两个小辈出去后,段绥礼独坐书房。

  他这大半生,都在为家人、为家族操劳。

  唯一能说得上心里话的便只有大侄子段砚直。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无处倾诉心中的苦痛,只想和他谈。

  电话打给段砚直,他的手机正在通话中。

  “嘟嘟嘟…”

  段砚直半靠在床头,正在美滋滋的和心上人打视频电话,聊得浓情蜜意。

  小叔突然打电话过来,他一边跟紫如说,“大段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闲聊,我先给他回一个微信。”

  “小叔找你肯定是有事,可能是问你身体恢复的情况,你先给他回电话。”紫如温柔一笑,洗完澡坐在梳妆台旁,纤细灵巧的手指,正在往脸上抹保湿精华水。

  糙汉平常哪里见过女人家闺房中的这一面,看得津津有味,“不急,我想看你涂脸。”

  “擦脸有什么好看的呀?你这人真是…”紫如没好气眨了眨一双美眸,拍着白皙脸颊,十分Q弹的样子,“你别看了,快给小叔回电话,你不是说,闻笙今天回国了嘛。”

  糙汉极其不情愿的抓抓脑袋,戏谑道:“好吧!这事别人说出来,我都不想听;但是你说的话,我都听,你先去洗衣服收拾一下,待会儿,等我给大段聊几句就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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